临时指挥中心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维莱特博士试图将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106的警告、逆模因部的暗示、173的异常、以及那场诡异的雨。它们都指向一个 coordinated 的、跨维度的攻击计划。但“锚点”是什么?“同步”如何进行?内部的敌人又是谁?线索似乎很多,却无法串联成清晰的图景。
富兰克林则沉浸在一种道德眩晕中。基金会——至少是他们这个宇宙的基金会——一直以控制、收容、保护为己任,哪怕手段有时冷酷。但5000号宇宙的同行,却走向了彻底的疯狂和暴虐,甚至将人类改造为武器。这颠覆了他对自身身份的认知。
突然,Site-19所有的内部通讯频道,无论是加密线路、公共广播还是甚至部分非联网的备用系统,同时被一股强大的外部信号强行切入!
刺耳的、高频的静电噪音猛地炸响,几乎刺破耳膜,随即又陡然降低,变为一种低沉、稳定、毫无情感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语调,开始说话。声音同时从每一个扬声器、每一部电话、每一台终端中传出,回荡在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房间:
“注意。注意。此信息面向所有残存单位。”
指挥中心里的人们惊骇地四处张望,试图定位信号源,但很快发现这是徒劳。信号仿佛从Site-19的每一个电子元件内部同时产生。
“你们可以称我们为‘管理者’。我们来自你们编号为5000的相邻现实。”
它直接承认了!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
“你们的存在,已被确认具有高度污染性及现实结构不稳定风险。基于最高效的宇宙卫生协议,对你们进行‘大清除’已被判定为必要措施。”
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所经历的异常现象——项目173的初步激活、局部现实软化剂(‘雨’)的施用、早期渗透单元的部署——均为此项措施的执行部分。”
它轻描淡写地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入侵和破坏,称为“措施”。
“我们监测到你们对173号载体的初步干扰行为,以及对我们早期派遣单元(原编号106)的异常接触。此等抵抗行为效率低下,且已验证你们当前文明阶段不具备有效防御能力。”
它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因此,作为程序的一部分,并出于最低限度的效率考量,现向你们提供一次选择机会。”
选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选项一:无效率抵抗。你们将继续经历现实结构的逐步崩解与重组。所有生命形式将经历不可逆的痛苦转化或湮灭。此过程预计将持续7.3个你们的地球自转周期,期间将伴随大规模认知紊乱与物理定律失效。”
它像是在描述一个实验流程。
“选项二:高效终止。自愿解除所有武装及现实稳定设备。向我们指定的坐标集中。我们将执行快速、无痛的群体性分子级别分解。此过程将在0.03秒内完成,无感知痛苦。”
它提供了“仁慈”的灭绝。
“你们有1.8个自转周期进行考虑与准备。选择窗口关闭后,选项一将自动强制执行。”
冰冷的电子音停顿了一下,仿佛是为了让这最后的通牒深入人心。
“此信息为单向传输。无需回应。我们已知晓你们的全部。抵抗已被计算入内,并被判定为无效。”
“愿你们的选择符合逻辑。”
话音落下,那冰冷的电子音和静电噪音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所有的通讯设备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Site-19内部死一般的寂静证明,那绝非幻觉。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瞬间在所有听到这条信息的工作人员中蔓延开来。不是收容失效,不是异常突破,而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有组织的、旨在彻底灭绝他们的终极战争通告!基金会一直对抗的混沌,此刻以一种高度理性、高度冷酷、无法理解、无法沟通的形式,碾压而来!
“封锁消息!立刻!”维莱特博士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因极力压制震惊而微微颤抖,“所有通讯频道最高权限管制!禁止任何形式的外部传输!启动心理危机干预协议!”
但命令下达得再快,也无法抹去已经听到的信息。恐惧在滋生,绝望在蔓延。许多人瘫坐在岗位上,眼神空洞。一些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甚至有小股的人员试图冲向出口,被勉强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拦下。
“他们……他们是要把我们像害虫一样清理掉……”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喃喃自语,精神似乎处于崩溃边缘。
富兰克林感到一阵反胃。那种将生命视为可计算、可清除的“污染”的冰冷逻辑,比任何怪物的直接恶意更令人胆寒。
克雷格主管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脸色铁青:“混蛋!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他们是另一个我们,”维莱特的声音冰冷,眼神却燃烧着某种决绝的光芒,“一个走到了极端、并认为自己完全正确的我们。他们不是在炫耀力量,他们只是在陈述一个他们视为事实的操作流程。”
这条“问候”信息,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一种心理和认知层面的打击,旨在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但它也透露了信息。
“1.8天……”富兰克林计算着,“他们给了我们不到两天时间准备……或者说,等死。”
“不,”维莱特打断他,目光扫过陷入混乱的指挥中心,“这不是最后通牒。这是一个时间表。他们预计在1.8天后完成某种……‘总攻’的准备工作。或者,某种大规模的‘同步’需要这个时间。106警告过我们。”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穿透了恐慌:“所有人都听着!”
她的声音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敌人给了我们时间!这不是仁慈!这是他们的行动必然需要的间隔!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他们害怕了吗?没有!他们轻视我们吗?是的!但他们还是不得不给我们这段时间!为什么?因为我们的抵抗并非完全无效!因为这个世界的现实结构还在抵抗他们!因为像106那样的存在选择了站在我们这边!”
她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一些人的眼神重新聚焦。
“现在不是恐慌的时候!是战斗的时候!我们要在这1.8天里,找到他们的‘锚点’,阻止他们的‘同步’!这是106用短暂清醒换给我们的情报!我们不能浪费它!”
指挥中心里的混乱稍稍平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开始取代绝望。他们面对的可能是无法战胜的敌人,但坐以待毙绝非基金会的风格。
就在这时,林兰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发现:“博士!刚才那段强制广播……虽然无法追踪源头,但其信号载波底层,检测到一种极其微弱的、与之前‘雨’和173异常能量高度同源的谐振频率!它像是一种……定位信标的回波!”
维莱特瞬间明白了。
这条“问候”,不仅仅是为了打击士气。
它本身,就是一次扫描和标记。
敌人正在更精确地定位Site-19,或者说,定位Site-19内部某个他们需要的东西。
“锚点……”她和富兰克林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词。
敌人已经出手了。不是用炮火,而是用更冰冷、更精确的方式。
而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
来自5000号宇宙的问候,已然将冰冷的刀锋,抵在了他们的喉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