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它只是一份手抄本，在几个理论评议会的成员之间流传。
但很快，复刻的抄本开始出现在各大法师学派的办公室，出现在那些新锐法师们的书桌上。
咒术学派，一间明亮的书房内。
年轻的四环法师伊凡，正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羊皮纸。
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精神力高度集中，在脑海中构筑着一个法术模型。
“元素-火球术”。
一个最基础，也最考验控制力的法术。
过去，他只能依靠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去感觉那个最佳的魔力注入点，去猜测那个能量释放的峰值。
但现在，他面前的羊皮纸上，写着一行全新的公式。
一个来自于《微积分原理》附录中的例题演算。
“以推力变化率为变量，求其导数……当导数为零时，即为瞬时变化率的极值点……也就是能量释放的峰值……”
伊凡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演算着。
他将自己的精神力参数，魔力池总量，代入那个函数。
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字，出现在了纸上。
他按照这个结果，重新调整了法术模型中魔力输出的曲线。
嗡。
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在他手心成型，它不再像过去那样明暗不定，而是呈现出完美的橙红色。
稳定。
高效。
伊凡能感觉到，这个火球蕴含的能量，比他过去释放的任何一个同等消耗的火球，都要高出至少三成。
“神之语言……”伊凡喃喃自语，他看着那篇手稿的复刻本，脸上是近乎狂热的崇拜，“这才是真正的魔法！”
这股学习的狂潮，在王都的年轻法师中迅速蔓延。
他们废寝忘食地啃读着那些陌生的符号和定义，将其奉为能够精确计算一切，优化一切的神谕。
一个全新的时代，似乎正在向他们招手。
然而，有人欢呼，就有人诅咒。
王都，紫罗兰俱乐部。
一间被最高等级的静音结界笼罩的包厢内，烟雾缭绕。
七环咒术师马库斯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猩红的酒液溅了出来。
“异端邪术！”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包厢里坐着另外几位法师，他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脸上带着同样的阴郁和不安。
“马库斯，小声点。”旁边一位身材臃肿的炼金术师劝道，“这里虽然安全，但也不要直呼那个词。”
“我为什么不能说？”马库斯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步，“那本该死的《微积分原理》，现在已经成了那些小崽子们的圣经！他们拿着那套东西，把我们几十年积累的经验批得一文不值！”
他停下脚步，看向在座的众人。
“老哈尔，你那套火焰塑形法，现在被人用公式计算出有十七处冗余的魔力节点。”
“还有你，格林，你的风语祝福，他们说你的魔力曲线波动太大，浪费了四成以上的能量。”
被点到名的两个法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马库斯的情况最糟。
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一套名为星轨预言的秘法。
那是一套极其复杂的法术，通过观测星辰的轨迹，结合大量的经验公式和灵感，来预言未来某些大事件的走向。
正是依靠这套秘法，他的家族才得以在王国屹立数百年不倒，深受王室的信赖。
可现在，微积分出现了。
那套冰冷的数学工具，像一把无情的手术刀，将他家族引以为傲的神秘预言术，一片片地解剖开来。
已经有年轻的法师提出，所谓的星辰轨迹，完全可以用微积分进行精确计算。
所谓的预言，不过是复杂但有规律可循的天体运动。
这等于是在掘他们家族的根。
“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马库斯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套理论，正在摧毁我们的一切！我们的地位，我们的传承，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包厢内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清楚，马库斯说的是事实。
他们这些依靠经验、感觉和传承秘法施展法术的守旧派，正在被新时代的浪潮无情地拍打。
“那能怎么办？”老哈尔叹了口气，“那东西的逻辑是自洽的，霍勒斯大师亲自为其背书，克莱因那个疯子也在后面撑腰。我们反对不了。”
“谁说要反对理论了？”马库斯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他压低了身体，凑到众人面前。
“理论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我查过了，这套理论的源头，不是霍勒斯，也不是克莱因。而是一个叫莉亚的，克莱因新收的学徒。”
“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包厢里的空气凝固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马库斯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只要这个源头消失了，这一切所谓的新理论，就会变成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一个死人，是无法再创造出什么新东西的。而没有了后续，这股歪风邪气，用不了几年就会自己平息下去。”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宣称，这是某个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残篇，因为缺少核心部分，已经无法继续研究。事情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一个阴毒而周密的计划。
在座的几位法师，都感觉后背发凉。
刺杀一位有克莱因作为导师的学徒？这太疯狂了。
“克莱因……”格林艰难地开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不能留下任何痕迹。”马库斯坐回自己的位置，恢复了镇定，“物理上的刺杀太蠢了，克莱因的法师塔固若金汤。”
“但如果是精神攻击呢？”
“我花了重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联系上了无声之影。”
听到这个名字，包厢里响起了几声抽气。
无声之影。
王都地下世界最臭名昭著的阴影刺客。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没人见过他的长相。
只知道他擅长一种极为罕见的魔法，能够悄无声息地绕过绝大多数物理和元素结界，直接潜入目标的精神世界。
然后，像一个幽灵般掐灭目标的灵魂之火。
死者身上不会有任何伤口，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只要莉亚一死，克莱因就算把整个王都翻过来，也找不到任何凶手。”马库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各位，为了我们的未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