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建议我露出额头，我就试了一下。但我不是很适应，今天照镜子总觉得怪怪的。”林知亦想起昨晚赵青柠的话，不确定地问：“…你觉得这样好一些么？”
“你问我？”许妙颜很诧异。
“不然我还能跟谁说话？我的幻想朋友？”他左看右看，放学后的社团教室，只有他们二人，程希然今天先回家了。
许妙颜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是挡额头派，你看不出来么？”
她厚厚的刘海都沉默了，如果头发能说话，它这会儿一定会说：直视我，崽种！
林知亦扑哧一笑笑出来了，颤抖着说：“也对……”
被戳到笑点了，怎么这么好笑。
“笑吧笑吧。”许妙颜轻哼一声。
明天还是把发型换回来吧。
林知亦收敛笑意，结果无意间又和许妙颜对视一眼，准确来说，是和刘海对视一眼。
“你看什么？”刘海前的圆框眼镜不满地问。
“哈哈哈哈哈…”
他再次破功，刚收拾半天的心情，瞬间前功尽弃了。
林知亦笑着坐到许妙颜旁边，她推过来一袋薯片，示意他自己拿，桌上还有一堆零食。
总感觉这么多零食都可以让她在班级里当大姐头了，现在却只有自己能吃到……顿时觉得更好吃了。
他看向许妙颜，“你在玩游戏？”
“嗯哼。”
许妙颜轻哼了一声，姑且算是回应了他，却让人摸不清情绪。
令他疑惑的不是她在干什么，他又不瞎，而是……
“为什么你可以把游戏机堂而皇之地带进来啊，风纪委员不抓你的吗？”
“山人自有妙计。”她答得云淡风轻，标准的许妙颜式回应。
和她聊天总会感觉到她似乎不太想继续下去，已读乱回，哦对的，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聊天。
“你会玩游戏吗？”这次换她提问了。
“我只会玩帝国时代2。”
前世工作后，他的老板老喜欢没事拉他打两局，林知亦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找自己，总之玩着玩着就会玩了。那位老板人还挺有意思，曾经当过山东卫视的主持人。
许妙颜没再接话，只是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游戏机，手指灵活地操作着，显然乐在其中。
今天的作业林知亦在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搞定了，反正也没事，林知亦干脆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她玩。
即使是个外行，也能看出她的技术很好。
“你别光自己吃，我嘴巴也闲着。”她突然开口。
林知亦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把零食往她那边推了推，许妙颜没动，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游戏机，示意自己双手正忙。
他这才明白过来，犹豫了一下，玩笑似的问道：“行，给你上点难度，我丢到空中你接住？”
“？”
许妙颜抬起头，哪怕看不见她的眼睛，林知亦也能想象出她镜片后那无语的眼神。
“你一大男人磨磨唧唧什么？难不成以为本姑娘在和你玩暧昧？”她的语气有点不耐烦，“别多想，我永远不会爱上你的。”
“……”林知亦被她说得心情复杂，只好妥协地拿起一颗蘑菇力递到她嘴边。她一口咬下，舌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
“喂！口水都沾我手上了，恶心啊！”林知亦抽纸擦手。
“没注意啊我看屏幕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怎么比他还着急。
“你不许偷偷闻啊！”
“？？？谁要做那种事啊？？你有病吧！”
许妙颜没再让他喂，而是加快手上动作，迅速结束了这一局。放下游戏机，她自己快速抓了几片零食塞进嘴里。
随后她转过头，看向林知亦，若有所思地说：“你玩不玩？看你挺无聊的。”
她从书包里又掏出一个游戏机。
“哆啦A梦吗你是？”林知亦震惊，“你为什么要带两个游戏机来学校？”
“以免一台没电了没得玩。”
好家伙，林知亦前世最有钱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奢侈。
“那来呗，闲着也是闲着。这是什么游戏？”
林知亦看向许妙颜的屏幕，刀光剑影交错，怪兽咆哮声不绝于耳。
“贵物猎人。”许妙颜淡淡地回答。
在她解释下，林知亦了解了这个游戏的背景，在这个世界里，村里的猎人们手持各式兵器，讨伐层出不穷的怪物与恐龙，守护着村庄的安宁。而她自己正操控的角色，双手各执一柄短刀，灵巧地在怪物群中穿梭。
“你也选一把武器吧。”她帮林知亦创建了人物。
林知亦扫过屏幕上陈列的武器，最终目光落在一把造型流畅、刀身修长的武器上。“就这个太刀吧。”他说道。
太刀，多么悦耳的词汇。他第一次玩贵物猎人就选择了人生的捷径，少走了几十年弯路。太刀也太完美了吧，简直就是游戏玩家的终极理想！
常年玩太刀的人大都目光清澈，极度自信，且智商逐年升高，最后完全变成天才。玩太刀会重塑身体结构，创造各种医学奇迹。
人一旦开始玩太刀就说明这个人的智慧品行样貌通通都是上上等，这辈子肯定能光明正大的做成任何事。玩太刀的玩家具有强烈的社会认同和社会责任感对治安稳定起到推进作用，对正常人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妙颜的嘴角好像闪过刹那的为难和鄙夷，但转瞬即逝，下一秒已经恢复了正常。
“来吧，我教你玩儿。”
许妙颜走在前面，引他来到村子的训练区，轻松地演示起太刀的基本操作，林知亦看得目不转睛。
“什么劳伦特心眼刀。”他觉得这个见切真是太帅了，光是看她就已经手痒难耐了，“会玩了会玩了，出发！”
两人整装完毕，踏入危机四伏的古森林。
猎人们身手矫健，在巨树与峭壁之间飞檐走壁，脚步声轻捷而稳健。密林深处的野兽仿佛也感知到了杀气，纷纷藏匿踪迹。
在走到11区时，他们终于找发现了此行的目标。
“就是它！我们的目标──银火龙！”许妙颜忽然娇斥一声，手中射出几近透明的丝线，钩住高处的树枝，整个人借力荡起，凌空飞向目标。
林知亦闻声抬头，只见她娇小的身影在林间光影中翻飞，如燕似蝶。
银火龙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动，但还未等它反应过来，第二根丝线已破空而至，钉在它身后的树干上。
许妙颜身影一闪，刀光如电，银火龙脸部的鳞片应声破裂，鲜血四溅。
她在空中回旋转身，双刀带起一片寒光，整个人如旋风般沿怪兽脊背急转直下。一时间，鳞甲与血肉纷飞如雨，自始至终，她的双脚未曾沾地，而银火龙却已遍体鳞伤。
银火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挥起利爪，猛地朝地面上的林知亦扑来！
“这家伙还知道挑软柿子捏？？”林知亦惊了，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起来。
…
“它马上就要倒下了！我能感觉出它已经受了重伤！”许妙颜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她站在一棵树上。
经过一番苦战，银火龙步履蹒跚，全身上下布满大小伤口，血迹斑斑。林知亦的盔甲也同样破损严重，治疗药早已用尽。听到许妙颜的话，他精神一振，握紧太刀，决心与这怪物决一死战。
“就是现在！”他大喝一声。
“必胜！登龙剑！”
林知亦借势驻剑而起，跃向半空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少年勇者在半空中怒吼拔刀，银火龙抬头望向头顶的猎人，金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时间开始流动，少年落地，一记对着龙首的竖劈重重砍下！
而银火龙却轻轻一个转身。登龙斩，堂堂落空！草，还是不行吗。
捏麻麻地，不想玩了。
挨了半天揍，好不容易攒了个红刃，这下全完了，太有生活了。
空气中依稀传来少女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不好，它要反击了。”林知亦抹了把汗，脚步迅捷一变，使出“见切”。
我已经看破你的一切了！看招吧，银火龙，这一击必定会将你拿下！
话还没说完，见切斩又一次砍在了空气上。能量，堂堂用尽！
“什么情况，大林老师。”少女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次清晰无比。
“别吵别吵，我在居合！”林知亦整个人都红了，反手纳刀，双目紧锁怪物的每一个动作，全身绷紧，随时准备出刀！
随后当场居合失败狠狠地吃了银火龙一巴掌被拍飞到高空坠落在地再起不能一气呵成。
太刀侠，堂堂阵亡。
*
“喂……有那么好笑吗……”林知亦看着一旁已经笑得埋首伏案的许妙颜，有些没底气地问道。
少女的肩膀还在不停地抖，笑声一点也忍不住。
“有的，很好笑，”她终于抬起脸来，擦着眼角，她都笑出眼泪了，“完美符合我对玩太刀的一切想象。”
林知亦刚才那一连串花里胡哨的操作，实际上没起到任何作用。银火龙大概都替他尴尬，索性一巴掌送他退场，免得他继续丢人。
帅！但是毫无卵用！但是帅！
最终，还是由许妙颜出手将银火龙击杀，这次狩猎才没有以失败告终。
两人又一起玩了几局，许妙颜玩得很是尽兴。
打完游戏，她轻轻放下手中的掌机，嘴角微微勾起。林知亦看不见她的眼睛，但直觉告诉他，她在笑，很开心的那种。
窗外天色渐晚，是时候回家了。
“你怎么回去？”并肩走出校门的时候，林知亦问。
“15路公交。”
离这里不远。
“我送你上车。”
许妙颜轻笑，“还挺有绅士风度。”
林知亦也笑了笑，突然开口：“我们去吧，现在我们手拉着手一起前去。”
这是《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句子，许妙颜最近在读这本书，他今天顺手拿过来翻了翻，正好看到这句话。
许妙颜心领神会，轻轻接了下一句，声音平淡温柔：“永远这样，一辈子手拉着手，乌拉。”
很快到了车站，两人并肩坐在候车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刹车放气声打破了宁静，公交车缓缓停靠。时间悄悄流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
两人隔着车窗对视，可惜只有她能看清他的眼睛，真不公平。
她轻轻挥了挥手。
“明天见。”林知亦用口型说。
巴士缓缓驶离。
不知为何，公交车开动后她又悄悄推开了窗，探头回望，只看到林知亦的背影，一个人远去。
许妙颜收回目光，车上人不多，她对座是位年轻母亲，怀里抱着牙牙学语的小女孩。
一阵风吹过，将她的刘海吹向两边，少女的容颜猝不及防地暴露在空气里。
年轻母亲朝她看来，脸上出现被惊艳到的表情，她怀中的小女孩还不太会说话，只是也用大眼睛一直盯着她。
风停了，许妙颜默默拨回头发，厚重的刘海再次遮掩了半张脸庞。
然后，如往常许多年一样，她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