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忽然伸手,握住对方柔荑,拇指抵住朱英台虎口处的剑茧,借此试探眼前人是否女扮男装。

对方身为书生文修,在《赛博诸仙》的世界观里,是最讲究礼法的一派。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君子可欺之以方,若朱英台真是女儿身,猝不及防之下被少年郎偷袭,必会露出破绽。

然而面对林封的试探,朱英台脸不红心不跳,被他握住的手腕连脉搏都无半点加快,只缓缓将纤手抽出,拱手一敬,道:

“自谦过头的是林公子才对。为兄前后三行五绝,尚比不过你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武能一剑破三千弱水,文能一言刺五浊恶世,若论能文能武,我不如你。”

“英台兄言过了。”

“皆是由衷之言,我观林公子作诗掷地有声,如若兼修浮华养望法,必能于文修一道有所成就,恰好为兄新得一篇养华诀,虽然品阶不高,但容易兼修,正适合你修炼。”

朱英台说罢,便从乾坤袋取出文房四宝,宣纸在茶几上迤逦铺展,开始研墨濡笔,为林封默写兼修的养华功法。

一番盛情难却,林封也就打消了试探的心思,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对方素腕翻飞、挥毫泼墨。

反正自己又不姓梁,哪怕英台兄真姓祝,这出狗血剧也轮不到自己来演。

紫毫起落间三巡茶过,叩门声惊碎茶烟。

掀开门一看,来者同样雌雄莫辩,乃男身女相的阴柔祸水。

独孤仞惦记后厨熬制的鸡汤,茗宴甫一结束,就来寻林封打道回府。

于是林封从朱英台手中接过抄录好的文修功法,约定明日传其剑技以作回礼,便同这阴柔剑修一起回卫将军府上。

将军府后厨地灶余烬未熄,林封手捧宣纸,就着跳动的柴炉火光翻阅养华诀,独孤仞屈指叩了叩煨着鸡汤的赤陶瓮,丹凤眼轻轻一挑,对林封调笑道:

“不曾想小林哥哥与那寒门朱生如此投契,还立下了文剑提携之约,莫非小林哥哥独爱吾辈这般雌雄莫辨之人?”

“闭嘴喝汤。”

林封把功法拍在阿仞沾着鸡油的衣襟上,笑骂道:

“哥哥我这不是在为你着想,这篇养华诀不仅简单还容易兼修,正适合阿仞你这被种炼气不精、法力支撑不起剑气的低修学习。”

“我哪里修为低了,今夜茗宴上的考核,人家还拿了武道头名!”

“我记得竞争天武殿推荐名额好像一共就两人吧……不过,你赢了宋川川?”

“正是正是,人家今晚只消九剑便破了宋川川的冰肌玉骨!”

独孤仞顿时来了谈兴,指尖催动灵能,用鸡骨汤里浮着的枸杞模拟剑阵,丹凤眼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向林封展示自家九剑破冰的全过程。

见独孤仞演示得有模有样,不像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倒让林封思虑重重——

哪怕冰肌玉骨被破,川川妹妹也可凭武道功底与阿仞继续周旋呀。

这可是关乎天武殿推荐名额的比试,川川妹妹竟如此轻易就告负认输,那么她又到底为何而来参加茗宴?

“你说桃李之年未到便淬得冰肌玉骨的宋川川,居然是为了观摩你在楼榭云台舞剑之姿,才应了虞家茗宴的邀约?”

城北平康坊,清秋楼剑栏,独孤雪把尚余半盏龙涎香的酒杯放下,对柳如烟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

只着一清凉舞衣将美好身段展露无遗的头牌花魁,恭恭敬敬地为大都护把杯中酒满上,嗲声嗲气解释道:

“小女子可不敢欺瞒独孤大人,那宋氏姑娘兄长失踪,失了依靠,仇家们趁机落井下石,欲将其贬为贱籍,而小女子受过【及时雨】宋坚的恩情,只好出面调停,将宋姑娘暂充入剑栏名下的乐户,托庇在清秋楼的耳房里。

“小姑娘来此之后便求了小女子好些回,希望拜小女子为师,习剑以自卫。可小女子不过是个青楼里跳舞卖艺的,自家人知自家事,若认了小女子为师,岂不是等于自入奴籍,一辈子困在平康坊讨饭吃。

“更何况敦煌教坊司的规矩又严,如宋姑娘这般未得胎息的,入奴籍后甚至连卖艺不卖身的资格都无……”

“所以你想拜托我充当宋川川的庇护者。”独孤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奇来问,“究竟是何种交情,居然让平康坊最傲的花魁俯首低头求我?”

“……小女子尚在襁褓时,曾因西梁血统缘故,被拐卖至秦淮河花船上,全靠当年尚未殖丹的宋大人仗义出手,不仅替我手刃仇家,还一路把我护送回西域敦煌,此恩不得不报呐。”

“既如此,那我便赐那宋氏孤女一二机缘与倚仗,且看看她成色如何。”

“所以这一届白马斋生徒成色如何?”

同样坐落于平康坊的教坊司内,地下回廊,西千佛洞,蜘蛛女丝眉赤足悬在苍白蛛网中央,一边纺织丝线,一边向从虞府茗宴归来的西门弈传音问道。

西门弈捻着蓄了上百年的八字胡,通过遍布教司坊的透明蛛丝,回以讯息:

“朱生狷狂,慕容高傲,嗜剑的独孤又阴柔过头,至于虞家那位大小姐,分明更擅长神道,其父却非要把她荐入弘文殿,恐怕也成器不了。

“唯独独孤剑仙新收的剑徒有点意思,那少年乍看只是个身无灵窍的凡胎,可偏偏不在我道棋盘之上,于长考中一片空白,多半已经修成了佛门空性,说不定还得过一缕玉庭真炁。”

“那咱盯上的猎物呢?”

“宋川川仍未淬得胎息,尚不到采摘的时候,而且你之前趁独孤雪失踪,有点闹过头了,须收敛一二,先不要对在册胎息武者动手。

“不过丝娘你尽管放心,‘及时雨’宋坚已被杀鸡儆猴,只剩宋川川孤女一个,绝对逃不出我道棋盘。”

然而地下密室之中的蜘蛛女丝眉,对于西门弈的安抚却并不受用,就像表达不满一般,她主动掐断与教坊司乐丞的通讯,赤足分裂成八根几丁质的纯白蜘蛛腿,齐刷刷揉向呆萌的脑袋,喃喃自语分析:

“不许咱对在册胎息武者动手,也就是允许咱对野生胎息动手咯。最近时不时从苍白蛛网传来陌生胎息的味道,这个误入咱家地盘的流浪胎息,是不是可以开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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