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真能通过考核,转入神都四殿,自可以太学生身份参加殿试,届时朱笔点翰林,天阶踏云阙,自可袍笏上玉墀、笏板承天听,又何须劳老夫作这传声筒?”
果然,朱英台连番暴论终于惹得茗宴主人不快,虞荔说罢,学士官袍上绣着的獬豸兽目突然泛起青光,直接将朱英台禁言封口,并把考题投影在白马斋诸生徒电子义眼的视网膜上——
【考题一:弘文殿取士白马斋,诸生互文诗词述志】
【考题二:天武殿取士白马斋,诸生演武淬体问心】
【考题三:长生殿取士白马斋,诸生炼气述法论道】
《赛博诸仙》游戏设定中,修仙者接受义体改造已成常态。
雷音书院作为顶尖学府,为各斋学子配备了制式神经接驳型义眼系统,虽不及林封眼眶中那枚由诸葛幽离亲自调整的电子义眼,但也是仿生度极高的二阶精品。
虞荔贵为弘文馆首席大学士,深谙上古文脉传承,竟能通过量子纠缠秘术骇入雷音制式电子义眼,将考试题目直接投射至受试者义眼的神经界面。
林封虽不请自来,但东道主还是非常客气地往他的右眼里也发了一份。
快速浏览试题规则,本次考核将对茗宴上六人两两分组,【考题一】需各组考生以对方姓氏首字开篇,吟诗作词自述志向,为文斗。
至于【考题二】则是各组考生互相决斗比武,是为武斗。
最后【考题三】则是组内互相斗法,比拼道行。
虞荔轻咳一声,全息界面上的文字立马化作一电子签筒,自动开始抽签,为六人分组。
只见林封与朱英台的命数在甲组交叠,慕容正言同虞南风的性灵在乙组共鸣,而独孤仞与宋川川的气息则在丙组共振。
甲组须第一位登场作诗,本就离席出列的朱英台当仁不让,抬手将鬓边一缕碎发别至耳后,当即踏上了半刻钟前清倌人舞剑的云台。
虞荔收拢广袖,这才解除了施加在朱英台口舌之上的禁制,让这位口出狂言的文修能够正常发声。
禁咒即解,朱英台迅速运转文心提升算力,竟也骇入了众人的电子义眼,以“林”字开篇,使四句五绝跃然视网膜上——
【林深需养息,君政恤民疲】
【赋薄仓廪实,徭轻社稷宜】
这倔强书生还是忘不了劝谏。
林封看着全息视界上的鎏金篆书,不禁摇了摇头。
能像大学士那般骇进电子义眼,将五言绝句直接烙印在众人的视神经上,可见朱英台于文修一途天资聪颖,文心算力非凡,只是此刻仍执着于劝谏之举,倒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
上面那位若是听劝,何至于七征常暗然后天下崩解?
“该我了。”
林封说罢,也不出席登台,只从座位站起,望了一眼朱英台那比寻常少年纤细三分的背影,朝对方半截如珠玉般流光的后颈遥遥一拱手,道:
“文采不及英台兄,只偶得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听完林封这以“朱”起兴的千古名句,云台上朱英台忽然仰天大笑,笑得连那本不清晰的喉结轮廓都因颤抖愈发明显,清越声里笑意疏狂:
“哈哈哈,好好好……那为兄便为你补个下阕吧——庙堂笙歌沸,苍生无处哭!”
于是全息视界上鎏金篆字扭转变换,偏旁笔划重组成新的诗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庙堂笙歌沸,苍生无处哭】
“竖子狂妄!”
虞荔见此五言绝句,瞳孔骤然收缩成数据流的竖线,仿生义肢重重叩在青铜茶几上,震得杯盏摔落。
面对朱英台和林封二人得寸进尺之言,大学士虞荔终是失了风度,官袍广袖卷起猎猎风声,将二人逐出考场,遣至茗宴楼榭最偏远的厢房喝茶去了。
蛤,这就红温了?
哥们都还没给你表演“天街踏尽公卿骨”呢!
林封懒得跟虞老头一般见识,来到冷清清的茶室偏厢,重新打量身旁之人——
原以为对方只是沽名钓誉的伪清流,岂料这袭青衫里裹着的竟是块风骨嶙峋的白石。
朱英台则是对着幽寂的茶室摇头失笑:
“看来只能我们自己侍候自己了。”
这文修说罢,俯身翻出茶具,素手点燃熏香,径自碾茶煎水,铜铫轻响间,竟将空落落的茶席点染出三分魏晋风致。
朱英台大包大揽,让林封无事可做,只好观察起眼前这双娴熟煎茶的手,只见其右手虎口处缠着练剑磨出的茧,指节却纤长如玉。
待一壶茶叶熬好,朱英台分茶完毕,举手将茶盏捧至唇边,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小臂紧实的肌理,像是常在道场里挽弓的少年郎,可那截手腕偏又细得过分,在月光里泛着冷瓷般的光泽。
烛火忽地爆开灯花,把眼前人侧脸映得愈发清晰。
束发的竹冠压着鸦羽似的鬓角,两道剑眉描得斜飞入鬓,却掩不住眉骨天生的柔润弧度,最是那双眼教人惊心,分明是男儿装扮,眼尾却透出三分明艳,如同霜刃裹着春泉。
当朱英台垂眸饮茶,喉结处细绸领口微微颤动——那枚仿佛冰晶将凝未凝般的喉结,不禁令人疑惑其到底是真是伪?
“林公子在看什么?”
察觉到林封的视线,朱英台蓦然抬眼,烛光顺着明眸荡漾,沿对方挺直的脊梁流淌,在青衫上勾出秋竹般清瘦的轮廓。
朱英台似乎刻意将问话声压得低沉,却在尾音处漏出半缕清越,恍若冰裂时溅起的雪粒,让林封做贼心虚似的转移话题:
“我只是好奇,为一句‘庙堂笙歌沸,苍生无处哭’,不仅错过了后续天武、长生二殿的取士,还得罪了虞荔大学士,值得么?”
“反正我只修文,并不修武、修仙,长生殿和天武殿本就与我无关。至于虞大学士,谁不知道学士大人早就把弘文殿推荐名额内定给了掌上千金,我这不留隔夜仇的性子,反能让老先生今夜少些辗转。”
“英台兄过谦了,观你右手虽然纤细,可却虎口衔霜,怕不是能文能武,砚池边还养了一柄直剑。”
林封说着,忽然伸手擒住对方柔荑,拇指抵住其虎口处的剑茧,想要通过亲密接触,观察朱英台的反应,以此试探对方是否女扮男装。
莫得办法,谁让英台兄起了一个几乎与梁祝戏剧女主角一模一样的名字,又生得一副扑朔迷离的上好皮囊,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