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少年祭出仙基仪刀格挡之时,那丝剑气又化作黄沙大漠里的眼镜蛇,鳞片间沾着楼兰古城的碎陶,吐着蛇信子爬上隔壁桌独孤仞的衣襟。
向来胆小的独孤仞此时却表现得比林封镇定许多。
这男身女相的阴柔剑魔仿佛早已习惯一般,任由眼镜蛇缠着手腕绕了三匝,途中甚至还伸手触及灵剑剑柄,试图分出一丝弱水剑气化作游蛇,与眼镜蛇王共舞。
却因尚未练成【炼剑成丝】手段而以失败告终。
一曲舞罢,那剑气所化的眼镜蛇散开成漫天金砂,浩瀚沙海夹带着充满异域风情的胡琴声,拂过满堂宾客,最后落被独孤雪收入掌心。
独孤雪从性灵【冰欲凝】中分出一丝冰熵寒气,以【炼剑成丝】的手段将之织成寒狱牢笼,把柳如烟那赤赭剑气困成挣扎的沙棘鸟,令台上旋身舞剑的胡璇舞姬蹙眉:
“独孤大人,能否将那缕赤赭剑气归还与小女子?那可是小女子好不容易精炼完满的鸣沙晞气呐。”
“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折了你炼的晞气,可柳倌人趁我不在敦煌,带着我家族弟勾栏听曲,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赔偿。”
独孤雪与柳如烟的对谈为林封向独孤仞的提问给出答案,这敦煌城还没有奢侈到了让先天境当清倌人的程度,这位舞伎头牌明面上只有炼气修为!
柳如烟以炼气修为习得【炼剑成丝】的剑道手段,不仅能将鸣沙晞气炼作赤赭剑气,使之变幻演舞,一曲舞罢还能把灵气重新收回灵窍中。
胎息武者寿两百,入先天境则寿四百。
若李师师已证得先天真炁,当年秦淮河上与周诩一见后,便远渡西域敦煌,隐藏修为改头换面,假作胡旋舞姬柳如烟,再整上教司坊的科技与狠活,从二征常暗失败一直活到第六征结束的今天,老妪惺惺然作处子态,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怎么瞒得过元婴剑胎独孤雪当面的呀?
说起来【玉中庭】副本里十二精英小怪与如今独孤雪麾下玉庭诸将略有不同,当下十二玉庭将比《赛博诸仙》游戏少一枪剑双绝、各有面相的西梁舞姬,难不成那舞姬便是此时尚未入玉中庭的柳如烟?
难不成是两人是一伙的?
林封尚在回忆那玉庭女将的容颜,柳如烟忽然抱着镂金胡剑纵身一跃,踩着龟兹鼓点轻盈跳下舞台,黑纱罗幔扫过青瓷茶碗。
泼洒出的灵茶茗液尚在半空凝成敦煌壁画,柳如烟已斜倚在独孤雪案前,指尖勾起鎏金执壶,为卫将军重新倾倒茗茶。
“将军大人请息怒,这灵气家实在是赔不起呐!”柳如烟望着茶几上自身胎息所化笼中鸟,丰-满-挺-拔的双-峰蹭向独孤雪手腕,可怜巴巴求饶,“要不下次大人来平康坊,小女子请大人喝龙涎香喝到醉?”
独孤雪长虫吃高粱顺杆爬,趁势搂住柳如烟的纤腰,低头凑向清倌人的唇边低语:
“择日不如撞日,我回长安数日,还没好好喝醉过呢。”
茶席众人皆以为独孤雪所说不过心血来潮之戏言,谁料这卫将军竟然真的抬首向茗宴宾客告辞:
“如烟姑娘我带走了,作为交换,我会作为水月斋代理斋主,敦促诸葛幽离做好本职工作,老老实实从本届生徒中挑一修士补入水月斋,绝不会让她拿我徒儿念书之事当筏子,把书院三年一度的选贤取士给糊弄过去。”
独孤雪说着便抱起柳如烟提前离席,御剑飞向平康坊寻龙涎香喝去,徒留林封和独孤仞两个弟弟在虞家大宅。
花重金请来的头牌清倌舞者舞剑舞到一半,便被卫将军独孤雪劫走,茗宴东道主、虞南风之父、神都弘文殿大学士虞荔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奈打起圆场:
“许久未见,独孤剑仙还是那般风流随性。”
位列虞荔右侧、来自神都四殿天武殿的先天武者夏侯衡适时发言,配合虞荔转移话题:
“虽然卫将军临走前对水月斋新学位作出承诺,但神都四殿取士事宜不会因此改变,今日邀请诸君赴宴品茗,实则要借此机会考察白马斋天骄们的修行,择优推荐入洛阳转学进修。”
虞荔左席西门乐丞的锦衣上还沾着半片冰晶,脸上却端着世家风范,轻抚八字胡,施施然笑道:
“我虽只管着长安教坊司一隅,但我西门家在神都长生殿里还算说得上话,若本届生徒有求长生的好苗子,我保证将其荐入长生殿修仙。”
弘文殿大学士虞荔、天武殿先天武者夏侯衡以及长安教司坊乐丞西门弈的发言,证实了林封看到邀请名单后便有的猜想——
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学士特意把白马斋名列前茅的独孤仞、宋川川、虞南风、慕容正言和朱英台五位学生请来,果然是为了考试。
赴宴者们对此反应各不相同,林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独孤仞同样心不在焉,只痴痴凝望自家族姐怀抱如烟姐姐离去后徒留碧空的寒芒剑痕。
慕容正言和独孤仞一样兴致缺缺,这两位都是八柱国高门出身的世家子弟,背景深厚,若想转学去神都洛阳修行,门路多得是,压根瞧不上虞荔等人的推荐名额。
寒门出身的宋川川亦对此毫无反应,林封无法从她那如瓷器般精致的五官中读到任何信息,反而是坐在她身旁的虞南风激动地扯住对方衣袖,劝川川抓住机会在夏侯先生面前表现一番。
另一位寒门士子的表现则与宋川川正相反,朱英台反应激烈,慷慨出列,先向主座上弘文殿大学士虞荔等重臣行三拜大礼,然后呈上奏疏,声震屋宇:
“小子愿以荐书作抵,惟求大学士将此疏上达天听。今边关烽火未息而常暗西征又起,万民膏血尽付锋镝,伏请大学士代陈民间疾苦,痛陈天下疲敝之状,恳请皇帝暂停常暗西征,轻徭薄赋,与民更始。”
朱英台这番惊世骇俗之言竟未触怒主座。
虞荔沉吟片刻,郑重接过奏疏,似在研读,倒是朱英台邻席的慕容正言先绷不住了,他放下觥筹,冷笑揶揄道:
“足下这般作态,仿佛必能通过考察一般,真是视吾等为无物。既如此,何妨先考完试再说?”
“朱生爱国忠君之心虽然可嘉,但是确实对茗宴众人不太尊重了。”虞荔放下奏疏,和稀泥道,“不如依正言言,我们先考察神都四殿的推荐人选?”
“去年光敦煌一地驶入神都的征粮船便破千艘,疏勒河上过往船只无不曾受漕运衙门征召!即便小子拿到推荐入弘文殿,可神都四殿太学生最后之归属,也不过是入漕运司为一殖装巡骑,到全国各地征税罢了!”
朱英台此番暴论,让正犹豫着要不要找宋女唠唠嗑、问问川川妹妹这些天狐奴小玉听不听话的林封,也不禁侧目——
这都敢说,补药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