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陈与沈梦婷的日常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两人照旧每日一同去上学,没事就在社团里打游戏,聊天什么的,每日的训练和亲昵并不见减少,反而在增多。

然而冯陈总觉着,这其中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他搞不清楚是什么在改变,只是有一种,直觉。

“我,明天要去和她见面。”某个星期五的夜里,沈梦婷如此说道。

“她?啊,哦。”冯陈马上想起,沈梦婷不愿称呼其为母亲的那人。

因为沈梦婷在那之后的一两个月一直都没提到她,所以冯陈还以为当时所谓的见一面,是沈梦婷的敷衍,但现在看来,她真的联系对方了。

“今晚我要早点睡,你的训练,就不做了吧。”

“唉?好。”

冯陈的训练,是需要沈梦婷的指导的,虽然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做,但是效率要低很多。

沈梦婷侧卧在床上,冯陈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凑近,握住了她的手。

“你要,去了吗?”

“对。”

“那,呃。”冯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中午回来吃饭吗?”

“应该,不回来了。”

“下午呢。”

“不知道。”

沈梦婷摇了摇头。

“那,我提前备好晚饭。”

“嗯。”

冯陈没再说话。

——————

沈梦婷与妈妈约好的碰面地点,是一家咖啡厅,沈梦婷并不习惯喝咖啡,但是这店中有包间,谈话正合适,所以沈梦婷同意了这个地方。

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到这店门口,却是正好撞见了一同赶来的沈母。

“这么巧呢。”沈母笑道,沈梦婷却并没有给她好脸色,只是点下头,便进店里了。

这地方是沈母安排的地方,自然是由她来点单。

沈梦婷只要了一杯冰水,其他不要。

“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这么巧,我只是陪着男友去游乐园就碰到了你。”沈母微笑道,将茶点推到沈梦婷面前。

“男友?你现在有几个男友?”

“三个。”沈母直言不讳。

沈梦婷将茶点推回去,一脸嫌弃,“不止吧?我看至少有5个。”

沈梦婷可以看到她母身上的红线,乱七八糟的,连接着多个方向,其中五个最粗,最坚实。

“啊。是有两个比较暖昧,但还不是男友。”沈母没有介意自己女儿明显厌恶的态度,端起咖啡,倒入牛奶搅拌。

“四十多的人了,不觉着恶心么吗?”

“为什么会恶心呢?”沈母摇头,“他们知道我有其他的伴侣,但他们并不介意。”

“真是**。”

“我们并不**的,有两名男友,和我并没有发生任何关系,呵呵,他们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发生呢。”

“你还勾引了老头子?哈,人渣,骗他们钱吗。”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沈母摇头,否认了沈梦婷的说法,“不存在什么勾引。”

沈梦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她注视着对面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却又如此陌生的女人——她的母亲,今天穿着一身淡雅的米白色连衣裙,颈间系着一条丝巾,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至少十岁。

不,不止,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恐怕有人会觉着他们两个是姐妹。

“真心相爱?”沈梦婷的声音平静,“同时与五个人真心相爱?这是什么新型的真心定义?”

沈母轻轻叹了口气,搅拌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

“梦婷,我知道这很难理解。但人的心不是只有一个房间的旅馆,它可以同时容纳多种不同的爱。我对他们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真实而独特的。”

“就像你当年对爸爸那样‘真实而独特’?”沈梦婷尖锐地反问,“我记得你也是这么对他说的,然后转身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沈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露出一丝愧疚。“那是我最对不起你们父女的事。但我从未否认过对你父亲的感情,只是……”

“只是什么?”

咖啡厅的包间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空调运转的低鸣声。沈母将视线投向窗外,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父亲是个好人,梦婷,真的。”她终于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他像一座坚固的城墙,可靠、稳重、给人安全感。我们刚结婚的那几年,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沈梦婷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催促她继续。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感到——窒息。”沈母艰难地寻找着词汇,“那种一成不变的安全感,开始变得像笼子。每天早上醒来,我知道这一天会如何开始如何结束,知道他会说什么话,会做什么事。武馆、训练、吃饭、睡觉。周而复始。”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沈母继续说着,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他完全不同,充满激情和不可预测性。和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是的,一开始我有负罪感,强烈到每晚睡不着觉。但我又无法抗拒那种,活着的感受。”

沈梦婷冷冷地打断:“所以你就用‘追求爱情’来美化自己的出轨?”

“不,不是美化。”沈母摇头,“我承认那是错误的方式,我不应该欺骗你父亲。但我后来明白了一点——我并非天生不忠,只是被迫困在了一种不适合我的生活方式里。”

说到这里,沈母向前倾身,语气变得迫切:“梦婷,有些人能够在一成不变中找到安宁,但有些人需要不同的爱来滋养灵魂的不同部分。我现在的生活方式是公开的、坦诚的,所有人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我们都同意这种安排。”

沈梦婷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下意识地看向母亲身上那些纷乱的红线——五根粗壮的红线伸向远方,还有若干细弱的连接线。

这些红线交错缠绕,却似乎真的如母亲所说,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就在这一瞬间,冯陈的形象闯入她的脑海。

她想起他身上的五根红线——一根连向她,另外四根不知伸向何处。

一直以来她都在自我安慰,那四人,除了明月之外,都远在他处,不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而明月,她明显也对冯陈并不感兴趣,恋爱方面。

但是,如果,如果冯陈和母亲是同一类人呢?

自己将来也会继承武馆,到那时候,他会不会突然和母亲一样,突然觉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没有了激情?

这个想法让她几乎窒息。她急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慌乱。

“你怎么了?”沈母敏锐地注意到女儿突然苍白的脸色。

“没什么。”沈梦婷迅速恢复冷静,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强迫自己回到对话中:“所以你离开我们,就是为了这种‘多彩’的生活?”

沈母的眼神黯淡下来:“离开你们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决定。每次想到你,我的心都像被撕裂一样。但我继续留在那个婚姻里,只会让我们三个人都更加痛苦。我是在做自己,但那不是真实的我,只是一个扮演贤妻良母的演员。”

“那你现在就是‘真实’的了?”沈梦婷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讥讽,“周旋在多个男人之间,这就是你的本性?”

沈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凝视着女儿良久。

“梦婷,”母亲的声音温柔,“爱情有很多种形式。有些人注定不会只属于一个人。”

沈梦婷听到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

不是因为母亲,而是因为冯陈。

她再次想起冯陈身上的五根红线。

她想起,那五条红线分别对应的人。

包括李木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梦婷一直紧锁的恐惧之门。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阵发黑。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她猛地站起来,几乎撞倒椅子。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沈梦婷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她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冯陈和母亲是同一类人。

如果他那四根红线连接着女孩儿,在将来的某一天,出现在了二人的生活之中。

如果他注定不会只爱她一个人。

自己,能接受吗,那样的未来?

自己现在,每天是不是在束缚着冯陈呢?他会不会因此感到压抑呢?他连和女生说话都要斟酌再三,这实在不应该。

所以,冯陈的出轨,是否也是一种必然?

这个想法几乎让她崩溃。但她强行压下情绪,深呼吸几次后,表情重新变得冷静。她不能在这里失控,尤其是在母亲面前。

回到包间时,沈梦婷已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你还好吗?”母亲关切地问。

“很好。”沈梦婷坐下,重新握紧冰水杯,“你还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当年要出轨?不是后来如何,而是最初,为什么要跨出那一步?”

沈母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那是因为,我害怕了。”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定了型,害怕再也没有惊喜和变化,害怕那种可以预见一生的安全感。”沈母的声音变得低沉,“当你父亲开始讨论退休后要在哪里买房,而我能够清晰地想象出每一天的细节时,我感到一阵恐慌。仿佛自己的人生已经提前被写好了剧本。”

沈梦婷感到心口被重击。她自己的人生,已经提前写好了剧本。她本来没打算考大学,只是想要继承武馆,在家中一直当她的大师姐,将来则是师父。

冯陈,是否会为了自己而留在老家呢?或者他要离开,去别的城市,如果那样,自己和他,恐怕会长时间的远距离恋爱。

而就算他留在老家,他,会不会变得和母亲一样呢?

“那个人,第一个出轨对象,他给了我一种不可预测性。”母亲继续说着,“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会去哪里,会说什么。那种不确定性让我感觉自己真正地活着。”

“所以你选择了刺激,而不是责任。”沈梦婷总结道,声音冷硬。

“是的,我选择了自己。”沈母坦然承认,“我知道这很自私,但那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现在的我更加坦诚,不再欺骗任何人。我的伴侣们都了解并接受彼此的存在。”

沈梦婷没有做出评价。

她不认可这种想法,但是,她也不想批评这种生活方式。

母亲对这种生活很满意,她过得,似乎也相当潇洒。

自己没有权利,去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

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母亲当年离开的原因,今天见面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想我了解得差不多了。”沈梦婷突然站起来,“谢谢你的...坦诚。”

沈母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也站了起来:“我理解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

“我不会认同你的生活方式,”沈梦婷打断她,“但我可能...稍微理解了一点背后的原因。不过这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

沈母点点头,眼神复杂:“我明白。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感激了。”

沈梦婷没有回应,径直走向门口。在推开门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母亲——那个被无数红线缠绕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桌边,身影莫名地显得有些孤独。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梦婷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乱。母亲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与对冯陈的担忧交织在一起。

她掏出手机,盯着冯陈的号码良久,最终没有拨打。她不知道,即便自己打了电话过去,又能够说些什么呢?自己的担忧?然后得到对方的保证?

这,不会更让他感到束缚吗。

抬头望向天空,沈梦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未来如何,她都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面对。

但内心深处,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对母亲的审判,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对自己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而那五根红线,将会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也许,去湖边散散心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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