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对武艺的锻炼,每日夜里交公粮,沈梦婷似乎也更加凶猛,好几个晚上都是把她自己折腾到近乎昏厥。
冯陈自然不会晕，他的体质过于蹊跷。
沈梦婷心中似乎有一股无名火，而且无法发散,越是这样做，就越是燃烧得更热烈。
“对不起。”沈梦婷趴在冯陈身上,下巴贴在肩头,在耳边轻声道,“我,最近很烦躁。”
“没事，我知道。”冯陈抚摸着沈梦婷的长发,也感到无奈。
本来去游乐园这事儿,应当是让两人感情进一步升温的契机,但是沈母的出现,让事情的发展向着不可知的方向前进了。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烦躁吗?”
“大概能猜到。你想说时，自然会说的，不是吗？”
“嗯。”沈梦婷闭上眼睛，思索着该如何同冯陈讲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
接下来的日子，沈梦婷的表现，仍然同之前一样，周围人并没有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同，只有冯陈，能够感受到沈梦婷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她总是走神，虽然很难让人发现，毕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脸，但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冯陈，还是能看出来她的思绪总是不在这里。
一周后，冯陈能够感受到，沈梦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夜色深沉，出租屋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空气中还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微腥与温热，以及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
冯陈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趴在他胸口、呼吸渐趋平稳的沈梦婷的长发。
她的发丝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冯陈喜欢沈梦婷的长发，他平日里的一大消遣，就是给自己女友洗头。
沈梦婷也乐意如此，毕竟自己的头发很长，洗起来挺麻烦。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无聊的深夜综艺，主持人夸张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沈梦婷忽然动了一下，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把电视关了吧，吵。”
冯陈伸手拿过遥控器，按下了静音。房间瞬间陷入安静，只能听到彼此还未完全平复的心跳和窗外的偶尔车声。
静默持续了几分钟。
“冯陈。”沈梦婷又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事后的慵懒，却又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认真。
“嗯？”冯陈的手指继续穿梭在她的发间。
“我……”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我最近状态不好，对你，有点，不，很过分。我知道。”
冯陈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还好。我扛得住。”
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一点，“就是这老腰，快被你坐散了。”
“不是因为游乐园碰到她。”沈梦婷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冯陈立刻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他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或者说，不全是。”沈梦婷微微撑起身子，侧躺着看他。
“她只是一个……引子。把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怕的事情，勾出来了。”
冯陈也侧过身，与她面对面，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怕什么？”
沈梦婷的视线没有躲闪，却微微垂下了眼睫，目光落在他敞开的睡衣领口处，但又似乎穿透了过去，看着别的什么。
“我看到她身上的红线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似乎是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尽管这里只有两人，“很多，很乱，像一团找不到头绪的乱麻。其中最粗的几根，颜色浑浊，纠缠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冯陈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抓住了什么。
沈梦婷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起勇气才能继续：“然后，我就会忍不住……看你。”
她的目光终于抬起，重新对上冯陈的视线，那里面有一种冯陈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焦虑。
这不该是出现在沈梦婷眼睛里的情感。
“看你身上的那五条。”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小心地挤出来，“我看得清清楚楚。它们还在，一根都没少，也没有变细。仍然是，结结实实地，绑在你的身上，尤其是连在我身上的这一根。”
她伸出手指，极轻地在自己和冯陈之间的虚空点了一下，仿佛能触摸到那根无形的线。
“我知道你现在很好。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我知道你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回家，要么就是跟我待在一起，连和明月一起玩，都要特意在我身边，开着外放。”她语速稍微快了些，像是在列举证据说服自己，“李木木也跟我说过，我这属于……贷款吃醋，杞人忧天，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她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但是我控制不住地去想……现在没有，以后呢？”
“我妈她……以前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实意的吗？难道她一开始就想着以后会遇见别人、会离开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苦的困惑，“可红线变了，人就是会变的。冯陈，我看到的东西，它告诉我的是‘可能’，而不是‘永恒’。”
她猛地咬住下唇，将头偏向一边，似乎不愿让冯陈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
“我讨厌这样。讨厌自己像个疑神疑鬼的疯子。讨厌把没发生的事情拿出来折磨你，也折磨我自己。但我只要一静下来，一看到你……那五条线就在我眼前晃。”
“我就在想，另外四条线连着的人，现在在哪里？她们在做些什么呢？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把你……”她说不下去了，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冯陈恍然。
他终于明白，这些日子她近乎严苛的训练强度、夜里带着自虐意味的缠绵、以及那突如其来的“实战”，对自己的发泄，根源都在这里。
一种他无法看见、无法感知，却对她而言真实不虚的“可能”，在日夜折磨着她。而她母亲的现身，无疑将这恐惧放大到了极致。
他应该知道的。他早就已经知道沈梦婷一直在为自己身上这五条红线的事情忧虑，而且知道，红线解不开的事，让沈梦婷十分沮丧。
但，毕竟是沈梦婷啊，她那么强大，那么冷酷，那么的，无所不能，她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纠结吗？
会的。
沈梦婷并不是无情，她虽然以前没有过恋爱，但现在，她真真切切的，喜欢上了自己。所以，在恋爱方面，她就是个，完全的新手。
冯陈伸出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强迫她转回来看着自己。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但倔强地没有泪水。
“梦婷，”他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看着我。”
沈梦婷的睫毛颤了颤，对上他的目光。
“第一，我不是你母亲，你父亲也不是我。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第二，”他顿了顿，更加用力地看着她，“你说的‘可能’，我没办法证明它100%不存在。未来太长，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种保证听起来很苍白。”
“但是，”他抢在她眼神再次黯淡前说道，“我能保证的是现在。保证我此时此刻，以及我能预见到的所有未来里，我想要的只有你。”
“那些线，我看不到，也从未看到过，但是我知道它们确实存在，你向我证明过。但是，你也说过，有红线，并不代表着一定要在一起，不是吗？而且，你可以看到它们，那就，我们一直待在一起就好了。”
“你可以一直看着它们，监督它们。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哪怕任何一根线有了一点不该有的变化，”他语气郑重，“你不用猜，不用胡思乱想，直接告诉我，或者直接像那天一样揍我。我绝不还手。”
冯陈叹了口气，将她重新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我知道空口说白话没用。但时间会证明的，梦婷。一年，十年，几十年……总有一天，你会不再去数那几条线。或者就算数了，也只会觉得……嗯，这家伙身上怎么还挂着这么多没用的线，真碍眼。”
沈梦婷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其实……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她的声音闷闷传来，“只是忍不住。”
“嗯，我知道。”
“很烦人吧？”
“有点。”冯陈老实承认，感觉到怀里的身体一僵，又赶紧补充，“但更心疼。以后别再自己憋着胡思乱想了，直接告诉我你在怕。揍我一顿也行，就是下手轻点，真打坏了还得你照顾。”
沈梦婷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相拥着，不再说话。沉重的话题似乎暂时被搁置了，但它并未消失，像一层薄薄的阴影，潜入了彼此的心底。
他们都清楚，信任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而心魔的驱散，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无数的实际行动来证明。
甚至，像一块儿躲在角落里的乌云一般无法驱散，一直停留在心中的某处，随时可能遮蔽天空。
夜更深了。
“冯陈。”
“嗯？”
“……没事了。”
“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