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智湛总感觉空一大师就在他身边，所以本能的呼唤梦中神僧空一大师来救他。战智湛呼救的念头刚起，浑身的肌肤猛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接着就像被扔进了“冰山地狱”里，冻得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此永垂不朽。他在混沌中猛然惊醒，咽喉灌满冰碴却不觉窒息，八十公分冰层如凝固的松脂，将防洪纪念塔顶的雕塑折射成军中的大纛。战智湛清醒后的认知比寒潮更刺骨：活人在零下三十五度的江水中，早成冰雕展品了。
战智湛脑瓜仁“嗡”的一声炸了：敢情老子早他娘的成江倒儿了！咋死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正跟个纸扎的人儿似的在江面上飘着。战智湛猛地一拍大腿，冰碴子从裤管“簌簌”往下掉。白七哥的哭丧棒黑八哥的勾魂索呢？这老哥俩咋没举个幡儿来迎老子？
哈尔滨城隍庙那盏引魂灯笼要没阴阳路引，他战智湛就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松花江冰窟窿里打转。媳妇儿“毛头”保不齐正在黄泉路口、鬼门关前攥着绣花鞋，正流着泪等他呢。战智湛后槽牙咬得“咯吱吱”响，羊皮军大衣底下突然窜起阴风：该不会阎王爷的生死簿也他娘的遭了邪教组织“正义圣殿会”的黑手了吧？
“战哥！战哥！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寸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战哥！战哥！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来生来世，再为夫妻！”幽暗的冰层中骤然炸开一声带着冰碴子味撕心裂肺的哭嚎，冰面下战智湛后脖颈的汗毛蹭地竖成刺刀。这分明是“毛头”的声儿，可那调子裹着阴司的风铃声，震得冰层里的死鱼眼珠子直打转。“毛头”生前就是守信之人，难道她真的还在鬼门关前等着自己？
“‘毛头’！你在哪儿？”战智湛心中大恸，张嘴欲喊，却灌了满嘴的冰碴子。
战智湛急的张嘴去吐冰碴子，却听得冰面“咔嚓”一声裂响。他猛抬头，一双高跟儿皮靴鞋跟碾碎的冰碴子正往黑窟窿里掉，黑色貂绒下摆扫过冰洞边缘时带起的碎冰碴子崩了他一脸。这他娘该是开春后中央大街的戏码，眼下愣是让西北风刮到了三九天的松花江上。
那丫头片子琥珀眼珠子直勾勾映着战智湛半透明的身子，貂皮领子里露出的脸蛋儿从额头到下巴颏活像被犁过的盐碱地。真磕碜，比他初中同桌冯志荣还磕碜！战智湛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冯志荣的尊荣。那丫头片子生就金盆大脸，俩眼珠子跟斗鸡似的隔空较劲，扫帚眉活脱脱从张飞庙里偷来的；最要命是那冲天炮鼻孔，活像两挺歪把子机枪对着你突突，偏生还配着被大板牙顶得翻卷的厚嘴唇子。当年全班传看毕业照时，教导主任愣是把冯志荣的脸认成了车祸现场。战智湛叼着“大鸡牌”烟卷直嘬牙花子：“娲皇娘娘抟土造人时打瞌睡了吧？就这尊容，得亏活在新时代，要是搁战国那会儿，早被当成夜叉供在城门口镇邪了。”
冰窟窿边上蹲着的丫头片子倒是杨柳细腰，可那张脸活像冯志荣用烧火棍在黄表纸上画的钟馗像。战智湛后槽牙“嘎嘣”咬碎三粒冰碴，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这他娘的整个浪儿是拿夜叉的模子刻出来的西施呀！但凡换个胆儿小的，隔夜的《胜洪牌》老白干这会儿早就顺着七窍往外喷，三魂七魄能吓飞二里地去松花江下游捞冰鱼。
战智湛的心刚归位，突然又被罡风吹得直打摆子，冰碴子顺着裤腿往脊梁骨上窜。他可不知，此心非彼心，原来的心早成烟，不知飞到了哪儿。眼目前儿的心，是空一大师为他缠绕着《伏羲六十四卦》，新炼成的法器心脏。战智湛咬着后槽牙挤出了句黑话：“好呀吗好家伙，黄皮子放屁还带拐弯的！合着不是‘毛头’叫魂儿？该举幡儿的白七哥没举幡儿，该甩勾魂索的黑八哥没甩索，原来是冯志荣那母夜叉倒拎着扫帚眉来锁老子的喉了！”
法器心脏的阴阳二气陡然倒转，战智湛突然醒悟了：这他娘哪是阴曹地府的规矩？分明是哈尔滨城隍爷就着商委红肠喝高了马迭尔的伏特加，把黑八哥的勾魂索换成冯志荣的扫帚眉！冰窟窿里突然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甲盖上还沾着朱砂写的“敕令”。冯志荣那冲天炮鼻孔里喷出的阴气，把冰层下的死鱼都熏得翻起了白肚皮。冰窟窿里炸开一串裹着冰碴子的娇笑，战智湛的天灵盖顿时被震得“嗡嗡”作响。这母夜叉说话的动静活像百灵鸟，偏生顶着张钟馗见了都要绕道走的脸，任谁见了，鸡皮疙瘩都得一层一层的掉。
那张厚嘴唇子轻启，燕语莺声的说道：“冯志荣算哪根葱？姑奶奶这张脸可是阎王爷亲笔画的判官图！战大主任这副鬼德行，嘿嘿……《邪魅魔影》那破档案里可只写对了一半。”
母夜叉冻僵的笑声在冰层下撞出回音，活像百十来个碎瓷片在磨牙：“您这哪是走阴差？分明是城隍爷打麻将输急了眼，把您当幺鸡扔进了黄泉十三幺的牌局里！”
自诩插科打诨天下无敌手的战智湛这下子傻眼了，当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算是遇上茬子了。不过，这个母夜叉叫自己“战主任”，显然知道自己来这边之前在那边的职业。《邪魅魔影》破档案？《邪魅魔影》不是一个老棺材瓤子编的瞎话吗？老子在《邪魅魔影》里智勇双全，多次揭穿了外星邪恶生灵癸魅邪灵的阴谋。尤其是癸魅邪灵假手邪教组织“正义圣殿会”，制造了骇人听闻的鹿城石化公司双苯厂苯胺装置硝化单元爆炸的恐怖袭击事件，若不是老子正本清源，得有多少人冤出大天来呀。母夜叉把瞎话说成档案，她也是被记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