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了一夜的狂风暴雨,在黎明前悄然退去,留下一片被洗得纤尘不染的澄澈天空。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意,穿过庭院里那棵老树湿漉漉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而温柔的光斑。
空气里,满是雨后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味道。
叶尘起得很早,正蹲在院子角落那几株新栽的凝神草旁。
昨夜的风雨有些大了,他担心这些娇嫩的草药受损,便用手轻轻扶正一株有些歪斜的草茎,又捻去叶片上沾染的泥点。
他的动作很专注,神情平和,就像一个打理着自家菜园的寻常少年。
萧琉璃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脚步微微一顿,停在了门廊的阴影里。
一夜的调息,让她彻底压制住了寒毒的暴动。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在寒煞发作的次日清晨,感到如此……轻松。
四肢百骸虽依旧能感到那股盘踞的寒意,却不再有那种被撕裂、被冻结的痛苦,反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一切,都源于昨晚那碗不起眼的药汤。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蹲着的背影上。清瘦、单薄,穿着最普通的青色布衣,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叶家弟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随意地拿出了一碗,比她家族中那些炼丹师费尽心力炼制的丹药,效果还要好上数倍的汤药。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心中那口冰封的古井,被投下了一颗无法忽视的石子。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指尖在袖中不自觉地蜷了蜷,最终还是迈开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叶尘回过头,看到是她,眼中并无多少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又转回去,继续照看他的那几株宝贝草药。
这种纯粹的平静,让萧琉璃准备好的说辞,微微一滞。
她原本以为,他会问药效如何,或者会流露出些许自得的神色。
但没有,他似乎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仿佛昨夜送去的,只是一碗寻常的姜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清脆的鸟鸣和叶尖滴落水珠的“嗒嗒”声。
最终,还是萧琉璃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因为久不与人交谈,显得有些生硬。
“昨夜,多谢你的药汤。”
“举手之劳。”叶尘没有回头,声音从草叶间传来,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调子,“看你昨夜似乎很不舒服,正好我采了些驱寒的草药,便试着熬了些。”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听上去就像是一次善意的、即兴的尝试。
可萧琉璃知道,绝非如此简单。那股温和而精准的药力,绝不是几种普通的驱寒草药能够达到的。
她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继续问道:“那药汤……很有效。不知那药方,可否告知?我萧家,愿以灵石重金求购。”
她习惯了用交易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公平且能免除人情的最好方式。
然而,叶尘的反应却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他终于直起身,转过头来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干净,带着一丝困惑,仿佛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郑重其事。
“那算不上什么秘方,”他随口说道,“三阳暖身汤。我把配方写给你。你要是需要,自己去药铺抓来熬制便可,谈不上什么求购。”
他说得如此随意,如此坦然,随手走回房间在纸条上写下了配方和熬制手法,没有丝毫的迟疑与保留。
萧琉璃彻底愣住了。
在她的世界里,知识、丹方、功法,都是最宝贵的财富,是家族兴盛的基石,是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
任何人得到一张有效的丹方,都会视若珍宝,秘不示人,怎么可能像他这样,轻描淡写地就写了出来?
她看着叶尘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与城府,只有纯粹的坦诚。
这一刻,她心中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她见过的所有人——无论是家族里那些精于算计的长老,还是青阳城中那些倨傲或谄媚的同辈,都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相处。
甚至,有些过于随和了。
“……多谢,我记下了。”过了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道了句谢。
“嗯。”叶尘应了一声,像是完成了对话,又重新蹲下身,兴致勃勃地拨弄着凝神草叶片上的一颗晶莹水珠。
萧琉璃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晨光在他身上镀上的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她没有再打扰他,转身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那扇关上的门后,她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