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风,来得毫无征兆。

起先只是窗户外几声不安的呜咽,很快,那呜咽便化作了怒吼,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门窗,发出“噼啪”作响的密集声响。

萧琉璃的房间内没有点灯。

她静静地盘坐在榻上,任由窗外偶尔划过的电光,在她的玄铁面具上投下一道道惨白而冰冷的弧光。

寒意,并非从窗缝里渗入,而是自她的骨髓深处,一寸寸地向外蔓延。

“九幽寒煞”的发作,总与这天地间的阴寒之气相互呼应。今夜的风雨,无疑是它最完美的帮凶。

往日里,那寒毒发作尚且如针扎骨,虽痛苦,却能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忍耐。

可今夜,那寒气却化作了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经脉疯狂撕咬、冲撞,几乎要将她的丹田彻底冻结成一块顽冰。

她的呼吸变得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一把碎冰灌入肺腑。身

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关死死咬住,才没有让一丝痛苦的呻吟溢出唇角。

面具之下,她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的冷汗,瞬间便凝结成了细密的冰霜。

意识,在一点点地被黑暗吞噬。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就要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冷与痛苦中,化作一尊真正的、没有生命的冰雕。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艰难地穿透了狂风暴雨的咆哮,传入她的耳中。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怯意。

萧琉璃紧绷的神经像是被触动了一下,她费力地抬起眼,望向门口。谁会在这种时候来?

门外,是侍女小小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零碎:“萧……萧姑娘,您睡下了吗?少……少爷他……”

少爷?叶尘?

萧琉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在这个连呼吸都觉得奢侈的时刻,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任何人,尤其是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

她没有应答,只希望门外的人能知难而退。

然而,小小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执拗,再次响起:“萧姑娘,少爷说今晚风大,您可能会不舒服。他……他熬了一碗药汤,让……让我给您送来。”

药汤?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无力的羽毛,轻轻拂过萧琉璃几近冻结的心湖,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她尝过的灵丹妙药何其之多?连家族的金丹长老都束手无策的奇毒,他一个资质平平的叶家旁系,能懂什么?不过是听了些风言风语,自作聪明罢了。

她依旧沉默着,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拒绝。

门外的小小似乎有些急了,声音也大了一些:“萧姑娘,您开开门吧!这药汤是少爷用下午刚从山上采来的草药熬的,他说……他说也许能暖暖身子……您……”

或许是“暖暖身子”这四个字触动了她,又或许是体内那愈发狂暴的寒气,让她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开始摇摇欲坠。

萧琉璃的脑中,竟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

——事到如今,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的状况吗?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进。”

门被推开,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萧琉璃的身子又是一颤。

小小端着一个托盘,快步走入,然后迅速将门关好。

她将托盘上的一个粗瓷碗捧到萧琉璃面前,碗里是半碗深褐色的药汤,正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一种略带苦涩的草木清香。

“萧姑娘,您趁热喝吧。”小小的脸上满是担忧。

萧琉璃的视线落在那碗平平无奇的药汤上。它看起来如此普通,闻起来也毫无灵气可言,就像是乡野郎中随手熬制的草药汁。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那只因极寒而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瓷碗。

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一丝久违的暖意。

没有再犹豫,她抬起手,将碗沿凑到面具之下,仰头将那温热的药液一饮而尽。

药汤入口,味道比闻起来更加苦涩,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起初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萧琉璃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碗递还给小小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股温和的热流,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小腹处升起。它不像那些她服用过的火属性丹药那般霸道爆裂,反而像是一股初春的溪水,潺潺流动,精准而柔和地渗入她那些几近被冻结的经脉之中。

那些原本在她体内疯狂肆虐的冰冷,在接触到这股暖流的瞬间,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纷纷退缩、畏避。

它们冲撞的势头明显减弱,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也随之潮水般缓缓褪去。

虽然寒煞的根源仍在,但那种将她拖入死亡深渊的狂暴之势,竟真的被这股暖流给生生遏制住了!

痛苦,从十分降到了三四分,变成了一种可以忍受的、纯粹的“冷”。

萧琉璃僵住了。

她捧着那个尚有余温的空碗,一动不动,任由窗外的电光在她的面具上明明灭灭。

风雨依旧在咆哮,可她的世界里,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小小,望向了叶尘所住的那个房间的方向。

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脑海中却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那个青年清瘦而平静的身影。

就连萧家长老都束手无策的“九幽寒煞”,他……似乎知道一些梳理之法?

是巧合吗?还是……他从某本古籍上看到的偏方?

无数个念头在萧琉璃的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她便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对小小低声说了一句:“多谢,你回去吧。”

然后,便立刻闭上双眼,引导着体内那股来之不易的暖流,开始全力稳固自己那几近崩溃的丹田与经脉。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境,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如一潭彻彻底底的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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