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在走廊里,塞拉端着一个银盘,下巴高高仰起,盘子里两杯红茶随着她走动缓缓晃出涟漪。

高跟鞋在寂静的走廊中嗑出延绵不绝的脆响,终于,她在书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伸手拉动书房门前的老式门铃,一如既往的等待房间里西里尔少爷的回答。

“请进!”

西里尔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塞拉这才缓缓推开了门。

房间里,伊芙琳依旧温婉的坐在沙发上,而西里尔少爷,则缩在轮椅之中。

两人似乎一副相谈盛欢的模样。

看到这毫无异常的景象,塞拉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少爷的秘密似乎并没有被这个修女察觉到。

“少爷,还有修女小姐……”

塞拉端着银盘缓缓走来,将两只印有鎏金花纹图样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塞拉总觉得这张茶几,似乎与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以及,伊芙琳坐着的那张沙发靠背上,似乎多出来了一道奇怪的凹痕?

“谢谢!”

西里尔满脸喜色的接过了杯子,反倒是伊芙琳,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两人之间,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希望她没有触及到少爷的秘密,否则……

塞拉心里想着,忽然开口道:“教会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就在楼下。”

“嗯,我知道了。”

伊芙琳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声,便起身打算离开:“对了,经过确认,那个仪式似乎还没有开始,你家少爷不会受到影响。”

“那就好,辛苦了,修女小姐。”

塞拉微微躬身,算是对伊芙琳道谢了。

直到伊芙琳彻底离开书房,塞拉才抱着银盘开了口。

“少爷,她没有为难您吧?”

“没有,只是跟我确认了一下仪式的事情而已。”

西里尔揉了揉鼻梁说道:“我的事情没有暴露,你去看着点那个女人吧,别让她再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了。”

“好的。”

于是,塞拉便抱着银盘退出了书房。

当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书房正中央的茶几便轰然碎裂成了两半,惊的西里尔冷汗直冒。

好险,差一点就被塞拉发现了!

要是被塞拉发现伊芙琳不仅早就知晓了他的秘密,还跟他签订了血契,这个冷面女仆长肯定会想净一切办法杀掉伊芙琳的。

杀掉契约主,这是除了契约到期自动解除之外,能够解除契约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可不一定杀得了那个疯女人!

就算能杀得了,一个罪业修女死于人类之手,这种事一定会让她被教会盯上,到时候她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这个从小看着西里尔长大,被西里尔视作姐姐一般的女仆长,也一定会选择自裁来帮自己保守秘密。

那可不是西里尔想要看到的结果!

……

“靠!”

伊芙琳走到了走廊中一处僻静的地方时,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吓得刚落在窗台上的噗叽整个身子都抖了几下。

刚刚正是因为它撑开了结界,才让宅邸中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伊芙琳与西里尔交手时惊天动地的动静。

“为什么会是这样啊!”

伊芙琳略显头疼的捂着额头哀嚎。

“别挣扎了,恶魔的预言是一定会发生的。”

噗叽歪着鸟头,补了一刀。

“你闭嘴!”

伊芙琳罕见的破防了。

这原因,得从几分钟前说起。

时间倒退回几分钟前,杂乱的书房中,血契的印记在两人脚下延展。

一阵血色的光晕在伊芙琳眼前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阵泡沫破裂般的响声。

她明白,那是她即将要支付代价的预兆。

可是,当伊芙琳做好了失去点什么的准备时,预想中的惨痛代价却并没有随之而来。

相反,她在那道血色光晕中,看到了一副在任何人眼里都能够堪称美好的景象……

虽然这副景象对她来说并不算美好,相反,对伊芙琳来说,这种景象堪称恐怖。

那是一座洁白的教堂,教堂顶部高耸的尖顶飞过白鸽,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身穿盛装,满脸喜色,尖顶上的圣钟敲响十二下,幸福而庄严的钟声在明媚的草地上回荡。

那是只有新人婚礼时才会敲响的祝福钟声。

花童们挎着花篮一路走过红毯,将洁白的花瓣抛得很高很高。

随后,便是婚礼的女主角出场,她捧着一束捧花走过红毯,满脸都是羞涩与期待的神情,完全就是一个即将嫁给心爱之人时那种既紧张又期待的女孩儿模样。

洁白又优雅的婚纱将她窈窕的身段衬托的完美无缺,她被花童牵着手,缓步踏过芳草萋萋,最终,将那只套着白丝长手套的小手放进了新郎手中。

新郎在神父的见证下,将婚戒戴到了新娘左手无名指上。

两人在神父面前宣誓彼此忠诚,神父说,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于是新郎低头凑近,新娘娇羞闭眼。

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放在伊芙琳前世,这几乎可以用来当做某家婚庆摄影机构的完美宣传片。

可问题是,为什么那个满脸羞涩又满脸期待,新郎亲吻时会娇羞的闭上眼睛的新娘,会长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啊?!

而且穿着的婚纱,居然是那种蕾丝花边超多的款式!那可是她最讨厌的款式来着!

她可是个疯子来着!是个杀恶魔不眨眼的罪业修女来着!

怎么会穿着这种不知所谓又花里胡哨的衣服,还能露出这种丢人的表情啊!

人设崩完了好吗?!

还有,那个新郎,为什么会是西里尔?!

见鬼了!明明老娘……呸!老子过段时间就要杀了他的!

为什么会嫁给他啊!

而且,那个神父!那个神父伊芙琳也认识!他这会儿应该就在楼下!

这一定是幻觉!

伊芙琳明白了,她跟西里尔签订血契的代价就是会播放这么一段视频来恶心她!

这什么破代价?!

你还不如从我身上收走点什么呢!

终于,在白鸽齐齐振翅的时候,眼前的“幻象”便如同泡沫碎裂般消失不见。

“yue~”

幻象消失的一瞬间,伊芙琳便撒开了西里尔的手腕,扑到沙发背上干呕了几声,她被这段“幻象”恶心的不轻。

“刚刚那是什么?!”

伊芙琳回头问道。

“似乎……是预言……”

西里尔也一脸煞白:“为什么在预言里我会娶了你这么个疯女人啊?!”

“放屁!”

伊芙琳立马抽出仅剩的一柄左轮,枪口抵住西里尔的额头:“你一定是播放了这一段幻象来恶心我的!老娘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懦夫?!呸!老娘……老子不会嫁人!”

“我还想问呢?!”

西里尔也大吼道:“谁会娶你这么个疯子啊!”

“去你妈的!”

伊芙琳扣动了扳机,三秒之后,西里尔便一边嚷嚷着“好疼”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伊芙琳举起了左手,此刻,她左手无名指上已经出现了七道环状印记,就好像在无名指上套上了七枚戒指。

那是血契之后才会得到的令咒,每一道令咒都代表着一次可以驱使使魔的机会。

“以令咒为名,告诉我,你的种类是什么,我该如何杀死你!”

伊芙琳咬着牙说道,左手无名指上最末端的那道令咒应声崩解。

这代表着,她用了一次驱使西里尔的机会,让他自己回答该如何杀死自己,这个命令无法反抗。

“我、我……”

令咒的效果以一种看不见的精神力量传递到了西里尔脑中,这股精神力量简直是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那种瞬间铺满整个灵魂的疼痛感让他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迫使着他做出他所知的正确回答。

“我也不知道啊……”

“靠!”

伊芙琳骂骂咧咧的砸了一下沙发靠背,闭嘴枪柄末端的蓝色珐琅在靠背上留下一道凹痕。

以令咒下达的命令确实无法反抗,但是它也有局限性,就比如现在,西里尔只能以自己所知的信息进行回答。

他的回答是实话,他既不知道自己的种类,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杀死自己。

而西里尔,还沉浸在无边的疼痛余韵之中,刚刚瞬间袭来的那种疼痛,简直比伊芙琳再用她那柄夸张的左轮手枪轰爆他脑袋十次加起来还要疼!

然而,西里尔身上的疼痛余韵还未消除的时候,一双冰凉又柔软的手腕忽然环上了他的腰间。

是伊芙琳,鬼知道这个疯女人一般的家伙突然发什么疯?

她居然踮起脚尖给西里尔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脸上甚至是那种满布羞红柔情似水般的模样?!

她犯什么病呢?

拥抱并未持续多久便马上分开,伊芙琳又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踹了西里尔一脚,踹的他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伊芙琳拥抱时传来的体温仿佛还氤氲在西里尔怀里,某种花朵的熏香味道钻进鼻腔,让西里尔分不清那到底是香水还是她本身的体香。

那种微微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让他脑子稍微有点发懵。

这个能够驾驭那把夸张左轮,仅仅从言语交锋就能看出来可怕的要死的疯女人,抱在怀里居然也会这么柔软?

而伊芙琳,却还在骂骂咧咧,完全没有了刚刚拥抱西里尔时的那种柔情似水般的模样。

西里尔不知道她发什么疯,伊芙琳自己倒是清楚的很。

血契这种契约只能用来应急,无视恶魔意愿的强大功效同时也让它的弊端相当巨大。

每次使用令咒,契约主都必须支付让恶魔满意的代价才行,这也是几乎没有人会选择用这种手段契约恶魔的原因,谁知道恶魔满意的代价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几乎所有的教会成员都宁愿去跟恶魔打架,要么把它打服,心甘情愿的签下契约,要么直接打死。

可伊芙琳现在,既没有打服西里尔的时间,也没有彻底打死他的办法,只能用这种亏麻了的手段暂时控制住西里尔。

这次的代价是用拥抱缓解西里尔的疼痛,鬼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

不行,必须得尽快找到办法杀了这家伙!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之后,伊芙琳这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现在,你只能听我的命令了。”

伊芙琳勉强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将两柄手枪收回枪套:“我会帮你隐瞒身份,直到找到杀死你的办法,同样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也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要是被教会知道她伊芙琳帮着一个半魔人隐瞒身份,别说升入唱诗班了,她恐怕会被第三厅那帮专门负责内部审查和惩戒的家伙们当场处决。

“我有的选吗?”

“没有。”

伊芙琳说着,便将西里尔按回到了轮椅上:“收敛收敛,你家女仆长已经在走廊里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西里尔才听到走廊外那“哒哒”的高跟鞋脆响。

塞拉,已经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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