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一整天,即便体力强如沈梦婷,此时也有了些疲态,走路的步伐不似之前那般沉稳。
两人无言,只是十指相扣,缓步向着那城堡前进。
冯陈还在猜测那城堡中的密室逃脱会是什么样子，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声。
“梦婷?”
冯陈抬头,见到一位成熟的美妇人,正欣喜地朝这边走来,而她身后的一位男伴，则是看着这边,一言不发。
又是熟人?沈梦婷在这边的熟人还挺多的。
这样想着,冯陈转过头看向梦婷,却看到了一张臭到不行的脸。
她似乎相当厌恶那妇人。
“走。”沈梦婷拉住冯陈胳膊,就要往大门口处走。
冯陈感到她的力气相当大,而且脚步快到惊人,冯陈已经快要被拖着飞起来了。
“梦婷,别走呀,妈妈有话跟你讲。”那妇人追了上来,然而速度压根比不上沈梦婷,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冯陈听了这话,相当惊讶，回头看那美妇人,果然与沈梦婷有几分相似。
他想问沈梦婷些事情,但见对方脚步如此决绝,便没再开口。
沈梦婷的妈妈眼见两人距离越拉越远,愈发焦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然而她的体力和身体俨然不怎么好,又穿着高跟鞋,脚底一个踉跄,竟在平地直接摔倒了。
自己母亲的惊叫声总算是让沈梦婷回过头来？
看到倒在地上的妈,沈梦婷发出相当不满的“啧”声,却还是转向跑了过去。
沈梦婷妈妈的那位男伴见她摔倒,也快步赶来,见沈梦婷扶起她,忍不住说道:“她可是你妈妈,你怎么见到就跑呢?”
不等沈梦婷开口,妈妈却先一步道,“这是我的错,不关梦婷的事。我这个当妈的，实在是,太不合格了,梦婷不愿见我才是正常的。”
那男伴还想说什么,但见沈母摇头,只能止住。
沈梦婷简单检查了下沈母的状况,没有伤口,便又要拉着冯陈离开。
“别走,梦婷。”沈母拉住了沈梦婷的胳膊，语气里满是乞求。
沈梦婷并没有甩开,只是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语气冷淡。
“什么事情?”
见自己女儿愿意停下,沈母的脸上挂满了欣喜。
“梦婷,你是来丰都这里上大学的吗?”
“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会到这里来。”沈梦婷毫不客气。
“你这!”那名男伴对于沈梦婷这么不客气的语气似乎感到相当生气,但是又被沈母拦下。
“是我没做好一个母亲,她恨我是应该的。方正,你先回去吧,我和梦婷讲完就回去。”
那男的还想要坚持,但被沈母拉到一边,讲了些什么之后,向着这边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梦婷,你爸他,不愿和我联系,也不收我给的抚养费。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所以这些年,他不理我,我也没办法,也没脸去见你。”
“我知道,他不想见你,我也不想。”沈梦婷直接道。
沈母本想接着将自己对女儿的思念说一说,但被沈梦婷这话噎了下去。
“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听说,你爸他再婚了,你的新妈妈,对你怎么样?”
“比你好。”沈梦婷的话中充斥着火药味,但沈母却完全不在意。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应该,这样的。你爸是个好人,他应该有一位好妻子,我实在是,唉。”沈母叹口气,又看向一旁的冯陈,“这是你男朋友吗?”
“是。”
“啊。”
冯陈本想打个招呼，但沈梦婷挡在冯陈面前,明显不想让他和自己亲生母亲有所接触。
冯陈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沈梦婷的母亲,被沈梦婷严重厌恶,自己和她说什么似乎都不会合适。
“梦婷,天色也不早了,你今天,应该也累了,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好好聊聊?”见局势陷入僵局,沈母后退一步,她知道现在和沈梦婷说什么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你的手机号，还是之前那个吗?”
“是。”
“但我打不通。”
“我把你拉黑了。你的手机也没变吗?那我到时候联系你。”沈梦婷对于见面倒是并没有拒绝。
“嗯,那,拜拜。”沈母挥挥手,慢步离开,而沈梦婷则是冷着脸看着她。
沈母的男伴并没有走远,和她汇合后,两人一同朝着大门口离去。
沈母仍不时回头看沈梦婷,微笑挥手,也不管沈梦婷回不回应。
“我们回去吧。”
“啊，好。”
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继续玩下去的动力了，冯陈只好跟着沈梦婷的脚步，向着另一个方向的出口走去。
沈梦婷看来是一点都不想再碰到她妈了。
冯陈知道一点点，关于沈梦婷母亲的事情，对方出轨，抛弃了老公和孩子离开了家庭，给当时尚且年幼的沈梦婷带来了相当沉重的打击，所以她很厌恶对方，倒也是正常，自己并不好说什么。
也许回去之后，好好安慰一下她会比较好。
然而冯陈完全没想到，接下来他会遭殃。
“实战？”冯陈从沈梦婷口中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愣住了。
“对，你，应该已经练了很久了，需要一次实战，来检验一下自己的训练成果。”
沈梦婷说的，自然是最近这两三个月以来的武术训练。
沈梦婷站在客厅中央，一身利落的黑色运动装，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冷到像是要杀人的眼眸。
冯陈站在她对面，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所谓“实战”，绝非简单的检验训练成果。
尤其是在现如今，沈梦婷遇到她妈妈之后，一路回来一句话都没说的情况下。
沈梦婷身上那股几乎要溢出的烦躁和某种深藏的痛楚，让她像一头绷紧了肌肉、亟待撕咬什么的困兽。
冯陈想到了沈梦婷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说过的，她爸将她当做发泄的对象暴揍的事情。
难不成，要血脉继承了吗。
“开始。”
没有预热，没有提示，沈梦婷的声音冷硬如铁。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模糊。
冯陈瞳孔骤缩，经过“凝影”强化的动态视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当然，只是稍微发挥了点作用——他勉强能看到一道极淡的灰色轨迹直扑自己面门。
那是沈梦婷的拳头。
好快！
冯陈几乎是凭借本能抬起双臂交叉格挡，然而已经是慢了一步。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本来就没能做好防备的冯陈，只觉得小臂仿佛被铁锤砸中，一股沛然巨力传来，格挡的双臂被狠狠压回，撞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闷哼一声，脚下踉跄，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两条小臂火辣辣地疼。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不是吧，她动真格的？！
冯陈心头骇然，刚要开口求饶，一阵拳风已经呼到他的脸上。
沈梦婷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更不给他提问的间隙。
一拳刚止，她的左腿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鞭，带着凌厉的风声已然扫到冯陈的腰侧，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冯陈仓促间拧身，试图用肘部下压格挡。
“啪！”
腿鞭狠狠抽在他的腰胯结合部，即使大部分力量被卸开，剩余的冲击力依旧让他半边身子一麻，身体失去平衡，向一侧歪倒。
完全的被动挨打。
就练了几个月，怎么可能和这个怪物匹敌？
冯陈咬紧牙关，依靠这段时间被打磨出的核心力量强行扭转重心，右脚猛地向后一蹬，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沈梦婷如影随形，步伐诡谲灵动，仿佛预判了他所有的后退路线。
她不再使用大开大合的踢击，而是贴近身，双拳如同疾风骤雨般轰来。
直拳、摆拳、勾拳……组合凌厉，衔接毫无缝隙，每一拳都沉重无比，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厉，直奔冯陈的头部、胸腹、软肋！
冯陈只能拼命地格挡、闪躲。
在“凝影”折磨下培养出的视觉捕捉能力此刻救了他。他能勉强看清那一道道或直或曲、或虚或实的拳影轨迹，大脑疯狂处理信息，想要指挥着身体做出反应。
然而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的大脑选择了宕机，全凭着本能在进行格挡。
抬手架开砸向太阳穴的摆拳，侧身险之又险地让过戳向心口的直拳，含胸收腹躲避轰向肝区的勾拳……
但他的反应永远慢上半拍，力量更是天差地远。
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骨骼发麻，肌肉刺痛；每一次闪避，都显得无比仓皇，身体扭曲得近乎变形。
“嘭！啪！咚！”
肉体碰撞的沉闷声响在客厅里不断回荡。
冯陈完全陷入了守势，被逼得不断后退，后背几次撞到墙壁，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这玩意儿，会不会冯阿姨让自己赔钱吧。
他喘着粗气，汗珠不断从额头甩出，视线开始模糊，只有那永无止境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轨迹。
这玩意儿咋防啊？挡住了也疼的要死啊！
他看得出来，沈梦婷并没有失去理智，相反，她打得相当克制。
沈梦婷并没有抓着冯陈那满身的破绽进行攻击，相反，她的每一招都朝着冯陈勉力做出的防御处发力，正因如此，她才可以稍微放开点力度。
她只是在发泄怒火。
冯陈万没想到，她心底积压的火气，居然这么旺盛。
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和痛苦，透过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清晰地传递过来。
为什么？就因为之前遇到了她母亲？
她这么恨自己妈？至于吗？
无法理解，但是沈梦婷的怒火是真实存在的。
他自然没法理解。
沈梦婷的火气，不只是因为她的母亲，还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母亲身上的红线。
那是一团乱麻一般的红线。而且恰好，其中最粗，最结实的，也是有五条。
和冯陈身上的一样。
所以沈梦婷现在只要见到冯陈的红线，就觉着非常的，恼怒。
她知道冯陈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甚至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自两人交往后，他甚至和女生打交道都少了许多。
但是，但是，自己没办法不多想。
母亲，以前，也只有一条红线。
但是她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冯陈这本来就有五条红线的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自己不应当，不应当做这种，还没发生的事情的推测，按之前和李木木聊天时，她所说的，这是在给自己贷款戴绿帽，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停止思考这方面的事情。
她不可能欺骗自己说，这其余四条红线以后不会发挥作用。
所以，她一直痛苦着。
这痛苦，因为对冯陈的爱意加深而缓解，又因为对冯陈的爱意加深而又变得更加强烈。
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
沈梦婷，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当年，也是抱着这么，纠结的想法吗。
虽然脑袋里面在想事情，但这丝毫不耽误沈梦婷的凌厉攻势。
而另一边的冯陈，也抓住了沈梦婷神游他处的这个机会。
当沈梦婷一记沉重的侧踹直奔冯陈腹部时，他眼中狠色一闪，没有完全躲闪，而是猛地吸腹含胸，同时双手闪电般向下交错抱扣，竟是想用这段时间打磨的手法，硬锁她的攻击腿。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反击。
一直挨打，谁知道这个体力怪物能熬到什么时候，自己在打架这方面的体力又不像在床上时那般恐怖，万一等会儿体力不支了，自己这小身板可就危险了。
“嗯？”沈梦婷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讶异鼻音。
她的腿速微微一滞， 冯陈的双手成功抱住了她的脚踝和小腿。
但还没等冯陈发力锁紧，沈梦婷被抓住的右腿仿佛没有骨头般一抖一旋，一股诡异莫测的螺旋劲力猛地爆发。
冯陈只觉得双手虎口如同被电钻凿击，剧痛之下根本扣握不住，被硬生生震开。
这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冯陈完全忘记了沈梦婷此人在对战那几十个小混混时展现的腿技，以及强悍的力量。
沈梦婷借着他一抱一松的力道，被抓住的右腿顺势屈膝，如同弹簧压缩后猛地弹开，膝盖如同重锤，顶向冯陈的下巴。
冯陈骇然，全力向后仰头。
膝盖带着风声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皮生疼。
然而沈梦婷的攻击还未结束，顶膝落空的瞬间，她屈起的腿如同战斧般顺势下劈，脚跟狠狠砸向冯陈的锁骨。
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让他瞬间失去战斗力。
冯陈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从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脚跟落下。
他甚至能看到沈梦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能控制的狠厉与决绝。
就在脚跟即将触碰到冯陈锁骨的刹那，沈梦婷的攻势猛地一滞，那蕴含恐怖力量的下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距离冯陈的锁骨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她的小腿肌肉因为强行收力而剧烈颤抖，脚踝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声。
时间仿佛凝固。
冯陈能听到自己狂躁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沈梦婷保持着这个危险的动作，胸口微微起伏，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暴戾、后悔、痛苦、挣扎……
她看着冯陈苍白惊骇的脸，看着汗水和狼狈，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失控模样的眼睛。
片刻后，她猛地收回了腿，仿佛被烫到一般。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她转过身，背对着冯陈，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客厅里只剩下冯陈剧烈喘息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沈梦婷才转回身，脸上的冰冷和戾气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歉意。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墙边，拿起一瓶水，拧开，递给还在发愣的冯陈。
她的脚，似乎因为刚刚的骤停而出了点状况，走过去时有点跛脚。
“……还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反应和眼力，有点样子了。”
冯陈接过水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沈梦婷，张开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地回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