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议论声像涨潮的水，一波波撞进耳朵 —— 全是关于阿兹特镇一夜覆灭的恶性事件，每一个字都透着惊悚。
“听说了吗？四皇子的亲卫都被卷进去了！据说死了不少人！”
“何止啊！我听守卫说，四皇子本人都亲自去了现场，脸色难看得很！”
“还有更邪门的 —— 有人说镇子里出现了虚蚀，那玩意儿能让魔物死而复生还能把人变成魔物！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议论声嗡嗡作响，尼诺却没心思细听。
她攥紧了袖口，目光死死锁定人群前方那扇宏伟的学院大门，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刘煜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已经快两周了，从导师那里零碎听到的消息让她心头发紧：小队遭遇了突发事件，还撞破了 “虚蚀” 这个连贤者都未曾听闻的恐怖存在。
阿兹特镇没了，皇子亲卫队几乎全灭，只剩一个幸存者；就连刘煜他们，也被四皇子的人带去皇城配合调查，直到今天才被送回来。
越靠近大门，人群越拥挤。尼诺穿着裙子，不方便像往常一样漂浮升空，只能侧着身子往缝隙里挤。被撞到的人原本想皱眉呵斥，可看清她是谁时，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有几个想讨好她的男生，干脆挤到她身前，扯着嗓子喊：“让一让！贤者大人要过！没看见吗？快让开！”
尼诺对这种刻意的讨好有些反感，却没功夫计较 ——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见到刘煜他们。
好不容易挤到大门前，一辆装饰华丽的皇家马车正好停下，车门被侍从拉开，刘煜、唐挽霞、露露和娜娜依次走了下来。他们穿的既不是学院制服，也不是平时的冒险装，而是一套绣着金线纹的华贵服饰 —— 那是只有皇家客卿才能穿的衣袍，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尼诺的目光飞快扫过四人，心脏却猛地一沉 —— 马车门关上了，她要找的人，始终没出现。
…… 秋呢？
疑惑像藤蔓般缠上心头。从马车里出来的明明只有四个，秋去哪了？是被皇家扣在皇城了？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不好的念头此起彼伏，她突然想起之前给秋的那枚定位器，连忙调动精神力感应 —— 信号离自己很近，不在大门处，方位…… 竟是宿舍区？
是先回宿舍了？尼诺刚想上前拦住刘煜他们问个清楚，就见几位学院导师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嘴里满是 “辛苦各位”“学院以你们为荣” 的客套话。那些话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尼诺一句也听不进去，她咬了咬唇，转身头也不回地挤出了人群。
刘煜其实早就瞥见了尼诺的身影，他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可转念一想，两人私交并不算深，贸然开口反而尴尬，最终还是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离开人群后便化作一道浅蓝色的光流，朝着宿舍区飞去。
此时的秋，正靠在宿舍的窗沿上。他在马车快到学院时就提前下了车，独自回了宿舍 —— 这个世界的荣誉、嘉奖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徒增麻烦。他望着大门方向涌动的人群，黑色的眼眸像平静的深湖，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说，能让让吗？”
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秋转头看去，只见尼诺正从窗下缓缓升起，冰蓝色的眼眸瞪着他，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不满，像只被惹毛的小猫。
秋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看到尼诺还穿着裙子，他下意识地背过身 —— 这是尼诺先前一直要求他做的，他将此事记在了心上。而这个细微的举动，也让尼诺心头的火气消了些。
“好了！转过来吧！”
秋依言转身，刚站稳，就见尼诺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可她的身高比秋矮了大半个头，站在原地仰头瞪人的模样，非但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有些可爱。
尼诺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心里更气了，一把抓住秋的袖口，将他拽到床边，猛地一推 —— 秋没防备，顺着力道坐在了床上，仰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茫然。
“这是…… 怎么了？”
“怎么了？！” 尼诺拔高了声调，语气里的委屈和愤怒终于藏不住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你就没觉得自己该道歉吗？”
秋怔怔地看着她，在脑海里仔细检索了一遍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想不出哪里惹到了她，只能诚实地说：“我不太清楚。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直接告诉你？” 尼诺气笑了，“所以你是真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应该有，但我没注意到。抱歉。” 秋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辩解，只有纯粹的困惑。
尼诺看着他这副”任你批评“的样子，突然觉得没了脾气 ——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不反抗、不辩解，反而让她的怒气没了着力点。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算了…… 我问你，我之前给你的定位器呢？你放哪了？”
秋闻言，从内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枚小巧的银色别针，递到尼诺手心。
别针上的宝石还亮着微弱的光，显然被他妥善保管着。尼诺捏着定位器，心里的火气又消了些 —— 她本来还以为秋把定位器弄丢了，或是根本没当回事，没想到他竟这么上心。
当初给这东西，是想在他遇到危险时能及时出现，做个 “救场英雄”，可现在看他把这东西保护的这么好，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该开心。
“哎，阿兹特镇的事，我都听说了。” 尼诺把定位器还给秋，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双腿并拢，语气终于恢复了平静，“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秋点了点头，将阿兹特镇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 狂暴的魔物、昏迷的蒂娜、虚蚀的诡异、拜恩的残忍，还有自己来自未来的真相。
尼诺听得脸色发白，尽管秋的话听起来荒谬至极，可联想到他之前展示的奇妙技艺以及对以太污染的了解，她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离谱的事实。
“那…… 你们后来为什么会去皇城？” 尼诺攥紧了衣角，声音有些发颤。
秋的思绪被拉回战斗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
那时蒂娜还在昏迷，远处的尘土中传来马蹄声 —— 一支穿着皇家卫队制服的队伍来了，为首的是个近四十岁的男人，褐色短发利落，脸上有三道爪痕似的伤疤，眼神锐利如鹰。他是四皇子的教官兼心腹，拉奥。
“把蒂娜抬上马车，其他人跟我走。” 拉奥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他让人将蒂娜妥善安置好后，便带着刘煜等人去了阿兹特镇的废墟。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战场的拉奥都忍不住皱眉 —— 断壁残垣间还残留着黑色的污秽气息，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腐朽的味道。
刘煜他们低着头，将 “经过” 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秋的部分和真实的战斗过程，只说是 “回来时镇子已经被毁，没和虚蚀正面交手”。
拉奥显然听出了破绽，若是真有那种情况那些名为’虚蚀‘的东西会放过他们？只是，没有必要追问 —— 这些学生没什么威胁。
等蒂娜醒了，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他只是拍了拍刘煜的肩膀，语气公式化地夸赞：“你们做得很好，学院会为你们骄傲。阿斯特拉的荣光，与你们同在。”
诸如此类冠冕堂皇的话喋喋不休的说着。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在刘煜等人耳中却格外刺耳。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到，没能保护好阿兹特镇的人，却要接受这样的 “夸奖”；眼前是惨烈的废墟，这些大人却只谈荣誉、谈荣光，仿佛那些逝去的生命都成了 “荣光” 的垫脚石。
金牙野猪事件后，工作人员漠视生命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咙。
拉奥倒是干脆，不仅给了他们双倍的委托报酬，还把 “击杀姆克头目” 的功劳也一并算在了他们头上，尽管并没有找到那姆克的残骸，并且拉奥坚持要他们去皇城接受嘉奖。
刘煜本想退回报酬，可他看着娜娜攥紧的衣角、唐挽霞眼底的疲惫，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 他们需要这笔钱，需要这笔钱来支撑接下来的行动，哪怕拿得烫手。
只是这去皇城接受嘉奖的事情……他怎么也不愿接受。
“这是四皇子的意思。” 拉奥仿佛看穿了他们的犹豫，补充道，“你们是蒂娜的救命恩人，若是不去，皇家的颜面会受损。”
这话堵得他们无法拒绝。
最终，一行人还是跟着拉奥去了皇城。可在皇城里的两天，他们连四皇子的面都没见到，只被安排在皇城内，接受了几场敷衍的 “招待”，便被送回了学院。
蒂娜依旧昏迷，没人知道她体内的虚蚀核心会带来什么后果。
“那…… 蒂娜小姐会怎么样？” 尼诺听完，担忧地问，“她会死吗？”
秋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无力：“我不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或许能帮人隔离以太带来的污染，但那样会让他们彻底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可虚蚀…… 我没有相关的资料，无能为力。”
看着秋低落的样子，尼诺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秋身边，伸出手想去抚摸他”没事的……“可指尖快要碰到他时，又猛地缩了回来 ——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连忙后退几步，与秋保持距离，慌乱地咳嗽了两声：“啊、咳咳…… 我是说，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帮我？” 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疑惑。
“对！” 尼诺攥紧了手指，语速飞快地说，“不管是调查虚蚀，还是等学院长回来，我都能帮你！那个…… 怎么说呢，把你留在身边，也方便我监督你！”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 明明是想安慰他，怎么就说成 “监督” 了？她甚至不敢看秋的眼睛，只能用指尖绞着耳边的碎发，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秋时，总是会做出不像自己的举动，说出平时绝不会说的话，连耳根都在发烫。
“对了！” 尼诺急忙转移话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因为阿兹特镇的事太严重，学院长已经准备回来了。”
秋的眼神瞬间亮了，语气里带着急切：“什么时候？”
“大概一周后启程，到学院估计要半个月。”
“好。” 秋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 —— 这半个月，他得好好规划一下，不能浪费时间。
“你…… 真的打算制止学院长？” 尼诺看着他，语气里满是担忧，“可如果没有学院长的‘增幅物质’，当初怎么击退虚蚀？而且学院长未必会听你的话，到时候怎么办？还有，学院长怎么会知道你会出现在学院？”
这些问题，秋也答不上来。他只能摇了摇头：“一切只能等学院长回来再说。”
尼诺叹了口气。她从来都是被动地卷入各种事情，可这次不一样 —— 秋的事、虚蚀的危机，明明和她没有必然的联系，可她就是不想置身事外。
这种主动想要参与的心情，让她有些烦躁，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走到窗边，看着大门方向 —— 刚才拥挤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学院的石板路上，泛起温暖的光。
“你把未来、虚蚀的事，都告诉刘煜他们了？” 尼诺突然问。
“嗯。” 秋点头。
“哼…… 原来是这样。” 尼诺小声嘟囔着，心里竟有些失落 —— 她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知道这些秘密的人，没想到刘煜他们早就知道了。
她下意识地晃了晃腿，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像在掩饰心里的别扭。
突然，一个念头跳进她的脑海。
“我说，去吃饭吧？” 尼诺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食堂今天应该有烤乳鸽，去晚了就没了。我带你去，你刚来学院，肯定不熟路。”
秋愣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 确实快到晚饭时间了。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尼诺：“你不怕被人围观吗？”
“被看又不会少块肉。” 尼诺摆了摆手，一把拉住秋的手腕，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快走快走！晚了好吃的就没了！”
拉着秋的手腕，尼诺突然想起，自己从秋的宿舍出去，会不会被人说闲话？可转念一想，她又不在乎了 —— 难得有想主动做的事，何必管别人怎么看？
她推开门，拉着秋快步走了出去，夕阳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把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紧紧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