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佣兵的叫骂声,夹杂着炼金炸药桶滚动的“咕噜”声。尤里安深吸一口气,指尖抵在太阳穴上,他本来就是几乎毫无魔力的废柴,此刻硬是要强逼着自己催动最后的一点魔力,只觉得脑子发晕,指尖勉强蹭出几点火星。
“啧,真没用。”他自嘲地笑了笑,却还是将火星往路边的干草堆上引。微弱的火苗“噼啪”窜起,虽小,却在黄昏里格外显眼。果然,巷口的佣兵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那边有火!肯定是那个被赶出门的小子!追!”
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涌来,尤里安转身就往窄巷里跑。红木镇的巷子像老旧的迷宫,宽的地方能过两人,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侧身,他最开始穿书时早就踩过点,知道哪条巷尾有废弃的木梯,哪道墙后有能钻的狗洞。
跑过第三个拐角时,身后的佣兵已经追得很近,刀风几乎擦着他的衣角。尤里安咬着牙,猛地将指尖的火星往最前面那佣兵的皮甲衣角上弹,火苗瞬间粘在布上,那佣兵吓得尖叫出声,想起之前尤里安对自己同伴用的炼金道具直接就慌了神。
“我靠!火!着火了!救我!”
这一下将他身后的几人一起带倒,原本微小的火苗瞬间窜起,沿着皮甲的边缘开始逐渐燃起一阵火焰。
看着这一幕的尤里安愣了下,又搓了搓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异常反应的指尖有些疑惑:“嘶……这火,什么时候这么猛了?”
“混蛋!站住!”另一个佣兵怒吼着追上来,尤里安反应过来,突然拐进旁边的死巷,巷尾有道半塌的矮墙,他忍着腿伤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翻身落在墙后的空地上时,差点摔在碎石堆里。肩膀的伤被扯得钻心的疼,他扶着墙咳了两声,嘴角渗出血丝却不敢停。
沿着巷道继续往镇中心跑,刻意绕着之前标在地图上的路线,时不时用火星点燃路边的杂物,引着佣兵跟着他的痕迹跑。体内魔力越来越少,指尖的火星从几点变成零星一点,最后彻底熄灭,他的眼前也开始发黑,只能靠着墙根慢慢走。
“那小子跑不远!他腿上有伤,肯定在附近!”佣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尤里安咬着牙,用尽最后力气钻进一条窄巷。巷口的歪脖子树歪得厉害,树干上还留着他之前刻的小记号,旁边是间废弃的铁匠铺,铁砧上的锈迹和他初遇瑞尔时一模一样。
他猛地顿住脚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记忆突然涌上心头。穿书那天,他刚睁开眼就在红木镇外的树林里,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原主的记忆宛若潮水般汹涌袭来。
尤里安·埃利奥斯,没有魔法天赋,没有本源魔法,没有战斗天赋,什么都没有,哪怕是身为贵族,身为执掌信仰与审判的光荣血脉,却有着如此低劣下贱的性格。原主的记忆像带刺的藤蔓,缠得刚刚穿越的他脑海阵阵刺痛。
那是十二岁的“尤里安·埃利奥斯”,站在埃利奥斯家族的魔法测试台上,指尖连半点火星都搓不出来。水晶测试石泛着冰冷的白光,仿佛在讽刺面前的少年,你一无是处。
父亲的靴子踹在他胸口,让他摔在冰冷的大理石上,“作为执掌信仰与审判的埃利奥斯家族血脉,火、光元素甚至都排斥你!你也配姓埃利奥斯!”周围的嘲笑声像无数的钢针,扎得他蜷起身子,却没人愿意去扶这个继承了家族血脉却一无是处的垃圾。母亲站在远处,用帕子挡着嘴,眼神里只有嫌恶。那位金发的长子走过来伸出食指对准了他,金色的烈火化作鞭子,瞬间将他抽飞了出去。
“我亲爱的弟弟,要不你还是去贫民窟捡垃圾吧?至少那里没人管你是不是家族的耻辱,你也不必留在这里受人唾弃。如何?”
从那天起,他就成了家族的“影子”,住在最破旧的阁楼里,吃的是下人剩下的冷饭,连仆人都敢对他嗤之以鼻。他试过偷偷练魔法,偷了大哥的魔法书,躲在阁楼里熬了三个通宵,却依旧只有指尖流淌而下的冷汗。
他试过讨好父亲,在父亲的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只等来一句“别挡着我的路”。后来他开始尝试变的乖戾,偷家里的珠宝换钱买酒,故意打碎祭祀用的圣火烛台,不是因为坏,是因为只有这样,族人才会正眼瞧他,哪怕是厌恶的眼神。
恶名,也是声名远扬。
十六岁那年,他偷了家族库房里的半袋金币,想逃出日轮城,却被大哥抓了回来。父亲没打他,只是冷声道:“盗取家族禁书,沦为家族败类!你这孽子,从今日起,给我滚出埃利奥斯家!”
金黄的驱逐令下,是父亲的怒声呵斥、是兄长的冷嘲热讽、是母亲的严厉责备、是下人的无情嘲笑、是他的心灰意冷。
没人在乎他是不是被冤枉的,也没人在乎那所谓的“盗取家族禁书”的罪行是真是假,只是因为是他,是“尤里安·埃利奥斯”做的,这就足够了。
被逐出日轮城那天,是初秋。他裹着那件早被寒风刮得破洞的贵族长衫,怀里揣着没来得及藏好的金币,像条丧家之犬,漫无目的地往南走。钱很快被他换了劣酒和硬邦邦的黑面包,可肚子的饿能填,心里的窟窿却越扩越大。
他不敢回头,怕看到埃利奥斯家的徽记。也不敢往前,怕连“尤里安”这个名字,都没人再记得。
又走了三天,他跌跌撞撞闯进了红木镇。镇口的摊贩见他衣衫破烂、头发打结,手里还攥着个空酒壶,没等他靠近就挥着扫把驱赶起来:“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别挡着我做生意!”他想喊“我是埃利奥斯家的人”,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声含糊的哼唧,他连自己都觉得,此刻的模样,配不上那代表了无上光荣与骄傲的姓氏。
他找了处废弃的铁匠铺落脚,铁砧上的锈迹厚得能刮下一层,墙角堆着发霉的干草,夜里漏风,他只能缩在干草堆里,裹紧破衫发抖。白天,他就去镇东的垃圾堆里捡剩饭,有时运气好,能捡到摊贩扔的半块面包。运气不好,会被野狗追着咬,或者被镇上的小孩扔石头,听他们喊“乞丐!傻子!”之类的话语。
最开始,他还会躲。后来,他不躲了。小孩扔石头,他就捡起石头扔回去,嘴里骂着“你们懂什么!我是贵族!”。摊贩赶他,他就坐在人家摊位前,翻来覆去说“我爹是埃利奥斯家的领主!我大哥可是高阶的骑士!会天枢级魔法!”,说得多了,镇民都知道铁匠铺里住了个“疯贵族”,见了他就绕着走。
他开始更频繁地买酒,把自己灌得烂醉。醉了就对着铁砧说话,一会儿哭“我错了,让我回去吧”,一会儿又笑“你们都是蠢货!我才不是废物!”。醒了就盯着手里的碎剑鞘,那是他之前在巷子里捡的,不知道是谁的,却被他当成了宝贝,摩挲得边缘都发亮。
他总对着剑鞘说“等我有了足够的力量,我就杀回日轮城,把那些嘲笑我的人都烧了!”,可说完,只会更用力地灌着劣质的次等酒,直到胃里翻江倒海,吐得满地都是。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直到那天下午。
他刚从垃圾堆里捡了块发霉的饼,啃得满脸都是渣,就听见巷口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他探出头,看见三个穿灰皮甲的佣兵,围着个身穿皮甲的少年打,那少年肩上和胳膊上淌着血,手里攥着把短剑,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却没退一步,眼神亮得像淬了火,连喘气都带着一股宁死不肯弯折的气质。
那是瑞尔。
尤里安的眼睛突然直了。他看着瑞尔,像看到了另一个“本该是自己”的人。同样在困境里,同样被人追着打,可瑞尔的腰是直的,眼神是亮的,连握剑的手都没抖一下。而他呢?只会躲在破铁匠铺里喝酒,只会对着空气发疯,只会把“我是贵族”挂在嘴边,却连块发霉的饼,都要靠捡。
嫉妒像是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凭什么?凭什么这少年明明和自己一样狼狈,却能活得这么“像样”?凭什么自己是埃利奥斯家的血脉,却连个无名少年都不如?凭什么所有人都嘲笑他,却没人敢轻视这少年?
“凭什么!”他突然嘶吼一声,抓起地上的生锈铁钳,冲了出去。
瑞尔正和佣兵缠斗,没料到会突然冲出来个人。此时的尤里安·埃利奥斯红着眼,不管不顾地朝着瑞尔的后背砸过去,带着疯狂的哭腔大喊着:“你也别想好过!我是废物,你也得是废物!”。瑞尔本能地侧身躲开,铁钳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
“你疯了?”瑞尔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酒气、满脸污渍的人,眼里满是疑惑。
“我疯了?我没疯!”原主突兀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状若疯癫却满脸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杀意:“你以为你很厉害?你和我一样!都是没人要的东西!”他说着,又抓起铁钳扑上来,动作又乱又狠,却没半点章法。
瑞尔只能一边躲,一边应付身后的佣兵。混乱中,一个佣兵的弯刀朝着瑞尔砍过来,瑞尔弯腰躲开,那刀却没停,直直劈向了还在扑过来的原主。
“噗嗤——”
刀刃砍进他的肩膀,鲜血瞬间喷了出来。他愣了愣,看着肩上的刀,又抬头看向瑞尔,嘴里还在含糊地说“我是……埃利奥斯家的……”,话没说完,另一个佣兵的刀又劈了过来,这次,砍中了他的胸口。
他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瑞尔挥剑击退佣兵的背影,还有铁匠铺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他之前还在树上刻过“尤里安·埃利奥斯”,想证明自己来过。可现在,那名字,连同他的人,都要变成一捧毫无意义的黄土。
意识消失前,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又好像没有。只觉得冷,比在埃利奥斯家阁楼里的冬天,还要冷。
“我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尤里安猛地晃了晃脑袋,像要把原主冰冷的记忆从脑子里甩出去。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混着嘴角的血丝,滴在脚下的石板上。他低头,看见自己握着短剑的手还在发颤,指尖虽没了火星,掌心却因为攥得太紧,被剑柄硌出了红痕。
“是看到这一幕,触景生情?还是……我已经看见传说中的走马灯了?我去……”
巷尾的石板路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尤里安猛地回头,五个佣兵堵在巷尾,手里的弯刀在黄昏里闪着冷光,皮甲上还沾着刚才被火烧过的焦黑,为首的那个,正是之前被他用火星烧了衣角的佣兵,此刻正盯着他,眼神像要吃人。
“跑啊?怎么不跑了?”那佣兵狞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弯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刚才不是挺能耐吗?放火、钻狗洞,现在怎么不动了?没魔力了?还是腿断了?”
他攥紧手里的短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清明的目光下似乎在闪烁着别样的光:“想抓我?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我现在,可是和主角混在一起的男一号!有种的,上前一步!”
黄昏下,那道伤痕累累的身影被拖得很长,与记忆中,醉卧在树下的颓废青年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都是尤里安·埃利奥斯,此刻,却已经走上了既然不同的命运。
“我炮灰反派的命运,就从踹翻你们几个虾兵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