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霍尔姆,格里姆松德领的首府,常住人口超过了六万,是北方黑土大平原上的明珠之一。

温特霍尔姆位于格里姆松德领的西北边境,跨过城西的伊斯布鲁河,就可以进入比约恩哈德领。这里水网密布,以伊斯布鲁河为主的水系,滋养出帝国首屈一指的肥沃黑土地。

如果打开帝国全境地图,就会发现,其实温特霍尔姆刚好位于北方黑土大平原的正中央。从温特霍尔姆前往诺达利尔教会领,甚至比前往领地内第二大城市埃尔德劳恩还要近。

第六次黑潮战争失利后,困守艾瑟隆山脉以北的北方贵族集团里,历代格里姆松德伯爵都有着头脑灵活的家族传承,例如他们成功拉拢了提灯人工会,将工会总部拉到了自己的首府。

百年前那场浩劫,教会和提灯人工会都是战后重建的。但深厚的历史底蕴,让提灯人工会很快恢复了实力,虽然不如安娜女皇大力扶持的巅峰期,但在提灯人数量上,依然隐隐压过了教会一头。

成为提灯人工会的注册成员,就可以享受到更好的成长帮扶,甚至是终身保障。

提灯人工会的魔药和黑域素材的内部流通,远比教会内部的管制要宽松得多,还衍生出了一套提灯人之间彼此预购、或交换黑域素材的工会担保制度。

工会的注册提灯人,每年都要完成一定的工会任务,从而提升自己的贡献等级。这种贡献等级直接决定了提灯人在工会的地位和享受到的福利,而不是仅仅看提灯人等阶。

利用自己的贡献等级,可以购买到所需的绝大多数珍贵魔药或黑域素材,贡献等级越高,付出的金钱越少。

高贡献等级的提灯人,为他人代购素材或魔药的私下交易也就孕育而生,从而让大量低阶提灯人能同时“享受”到金钱财富与黑域财富的双重剥削。

至于自由提灯人,可以在工会获取另一种合作成员身份。他们可以接取工会委托,也可以购买到心仪的东西,只是各方面待遇都会比正式成员要差上一大截。

……

……

通往温特霍尔姆东城门的领地大道,一位年轻的高挑黑发女子,正牵着马慢行,来回路过的行人都投去了敬畏与羡慕的目光。

黑色狩猎装、黑斗篷、黑发,除了红蓝异色的眼瞳、后脑半马尾和腰带上装饰的白色丝结,几乎就看不到其他颜色了。

离开黑域,就为了打探十八年前衔尾蛇佣兵团的事情,在无效奔波了一个多月后,拉格茜尔终于还是选择来到温特霍尔姆——这里是提灯人工会的总部所在地,各种与提灯人有关的事务所遍布城内大街小巷。

身为黑发的神眷之子,拉格茜尔有着远比大多数提灯人更优秀的成长潜质,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是五阶三相骑士了。

更严格点说,拉格茜尔已经近似准六阶的水准——在夜枭的核心成员里,她被判断为最有可能成为七阶王者的最强新星。

虽然三相骑士不算什么稀有的提灯人职业,而且成长性也不差,但要达到拉格茜尔这样的成就,那就是百里都未必能挑一的存在。

拉格茜尔牵马走进了城门洞,守门的士兵只是捂了下胸口,就算是致礼了——如果是三阶以下的提灯人,可能仅仅只能享受到礼貌的点头礼。

提灯人在温特霍尔姆的密度,大大超过了其他的城市,也让这里的民众,对提灯人的所谓尊贵身份,也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过于狂热。即使是黑发的神眷之子,在温特霍尔姆也不是绝对稀罕的人。

远方,施特恩家族的狼堡巍峨高大,大街很宽敞,卫生状况明显比格里姆松德的其他城镇更好,街道两侧的商铺装潢光鲜,生意都不错。

“哦,尊贵的黑发神眷之子,美丽的提灯人小姐,如果您第一次来温特霍尔姆,我可以给您做向导,一天只需要十克朗!”

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对着拉格茜尔行了个夸张的礼节。

青年看出来了,这位黑发异瞳的漂亮女提灯人,是位自由提灯人,而且很大概率就是来温特霍尔姆采购成长或晋升所需要的魔药或黑域素材。

“不,谢谢,我认识这里的路。”

拉格茜尔的表情很冷漠,几乎看都不看青年一眼,就转进了一条街道——那里有一家名叫铜炉酒馆的小旅店,属于夜枭在温特霍尔姆的秘密产业。

……

铜炉酒馆。

“啊,拉格茜尔?!”

正在训斥女招待的老板娘,抬头就看到黑发的冰美人走进小旅馆,顿时喜出望外,“圣主保佑,我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你了!”

“古娜,生意不错……”拉格茜尔看了眼一楼几乎坐满的人,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温度,“还有房间吗,我要一间。”

“嗯……那个,你不是一直在独立修行吗,怎么会来温特霍尔姆?”看了眼大厅里嘈杂的客人,老板娘古娜压低了声音,“如果需要素材的话,这里刚好来了一位贡献五级的工会提灯人,很高调的呢……”

“哦?贡献五级,是他吗?”拉格茜尔一眼就看到了某张餐桌边,某个正在高谈阔论的中年男子,侧耳听了几秒后,微微一笑,“他好像一点都不避讳自己是织梦师,四阶的垃圾……”

拉格茜尔嘴里的垃圾,不是她本人刻薄评价,而是绝大多数提灯人的共识,甚至就连织梦师这个群体本身,也不得不对这种评价认命。

毕竟,织梦师不光是心渊系职业里最弱的一个,也是所有提灯人职业里最不擅长战斗的职业,理论上不到五阶,都不具备去黑域战斗的资格。

织梦师所有的能力,都依赖“观察”他人梦境的天赋:抽取梦境恐惧元素,凝结出特殊的心渊系噩梦结晶,然后消耗噩梦结晶,才能施展能力。

为此,织梦师还有个很有意识的别称——黑霜之月的小偷。因为只有到了黑霜之月,做噩梦的人才会多起来,尤其是在和黑域接壤的领地。

达到四阶织梦师,在提灯人工会内部还能升到贡献五级,说明这个人的本事一定在战斗之外……拉格茜尔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略一思索,就大致勾勒出了那个高调中年男子的成长路径。

“哦,圣主庇佑,美丽的小姐,神眷之子。真羡慕,您是圣座下、苏拉最宠爱的那柄剑!弗里茨,很高兴认识您!”

拉格茜尔坐到了织梦师所在的餐桌边,正在大吹特吹的中年高调男,一下眼睛就亮了,赶紧对身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大大的餐桌边,就只剩下了拉格茜尔和中年高调男两个人。

“圣主庇佑,拉格茜尔,自由提灯人。”

拉格茜尔也不客气,直接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木酒杯,简单行了个酒礼,“我第一次见到,可以通过做生意,一路成长晋升到四阶的织梦师。”

“嗯,我的父亲曾是一位商人。”织梦师耸耸肩,一脸坦然,“要获得死亡共鸣的力量之渊成长,有很多办法可以做到……金钱也是一种力量,驾驭金钱更是一种天赋。圣主反感的是对金钱的贪婪,而不是金钱本身。”

这种人,人脉会比其他提灯人更广,而且展露出的所有高调,都不过是在掩饰他真正的谋生手段……拉格茜尔静静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织梦师,嘴角慢慢上浮,然后一口喝掉了木杯中的红色果酒。

“弗里茨先生,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查阅到提灯人工会的物品寄存记录?”

拉格茜尔想了下,右手在桌面支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织梦师,“我的一位远房叔父,去年回归苏拉怀抱了,家里发现他留下的一张不知真假的提灯人工会物品寄存单。”

“自由提灯人?嗯,有很多自由提灯人回归苏拉怀抱的时候,都会留下一些难以解决的小麻烦,例如遗产之类的……”

织梦师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然后微微摇头,“知道名字的话,只要同名的不多,会好查一些。当然,寄存单上如果因为隐私问题而使用了假名,那就很难追溯了。”

“我叔叔不是自由提灯人,只是一个已经解散了的自由佣兵团的普通成员。他应该是担心安全,才交给团里帮忙寄存。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离开了,却没有把寄存的东西拿回来。”

拉格茜尔叹了口气,从斗篷里取出了一个带着绿锈的铜牌,轻轻放到了桌面,“这个自由佣兵团,好像叫衔尾蛇。也许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衔尾蛇?”织梦师愣了下,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脑海里检索记忆,“解散了是吧……好像有点印象……你能说出寄存单上的留名吗,最好是全名。”

拉格茜尔用手沾了点酒水,在桌面写下一串淡红色的字母,不过都是她乱编的。

织梦师瞥了眼桌上的名字,暗暗记下,然后伸手擦干:“好,那我先帮你打听是否有这份寄存单存在,一百克朗。

“如果这只是个假名,那就麻烦,必须找到衔尾蛇里还活着的人来证明。不过,美丽的小姐,对你那位逝去的叔父而言,也许寄存的东西并不值钱,所以他只是把寄存单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拉格茜尔摸出了五枚安娜银币,扣在了桌面,笑得十分优雅:“那就谢谢弗里茨先生了,我只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婶婶,解决一件心事,结果并不重要。”

织梦师走了,拉格茜尔轻舒一口气,起身走向服务台,和老板娘古娜对了个眼色后,就上楼了。

……

……

提灯人是一类特殊的腐化病人,这是三眼学会在几百年前就提出的观点,在提灯人内部也有一定的共识。教会对此不做评价,或者讳莫如深。

腐化病的后遗症千奇百怪,从肉眼可见的肢体畸变,到生命的快速衰老,再或者出现亚女、幼体畸变、木腐之人之类的罕见病例,都被记录在案。

提灯人晋升到七阶,生命就进入了一个更神奇的境界。除了深不可测的实力外,苏拉恩赐的时光回溯,更是让提灯人王者回到了最初成为提灯人那一刻的黄金年华,青春重新计时,并且更加长寿。

听说历史上寿命最长的七阶提灯人王者,活了一百二十五岁,体验了两轮黑潮。

现在的提灯人工会总会长,是位普通的和蔼老头,这是提灯人工会的一个传统,只负责一些基础的后勤保障工作。而工会真正的权力,则掌握在副会长马克米利安的手中。

马克米利安,就是如今公开的五位七阶提灯人王者之一,职业骸骨祭司。如果只是从外貌上看,也许会被人误认为最多四十岁,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马克米利安其实已经七十岁了。

至于工会的另一名提灯人王者,则担任驻比约恩哈德领的分会长职务。看似地位上低了马克米利安半档,但身处教会、三眼学会和比约恩哈德公爵的圈子里,影响力不比马克米利安低。

今天,马克米利安例行来到工会总部里办公,坐在总部顶层阁楼里,俯瞰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中央大街。

“……尊敬马克米利安阁下,以上,就是我的述职报告。”

从希尔德马克返回的米勒,毕恭毕敬地站在副会长的面前,脸上带着诚挚的微笑,“要完成希尔德马克伯爵委托的调查案件,我需要更多的人手。”

“四万克朗……那位高贵的女伯爵,似乎很固执地浪费着她本就不多的金库。她希望看到更多邪教堕落提灯人的尸体……呵呵,年轻人,都喜欢赌气。

“永夜会就是整个帝国的脓疮,他们暗杀了希尔德马克领的老伯爵,又埋伏了领地的家族提灯人,甚至还偷袭委托调查的自由提灯人。这本身就是个用惯了的阴谋,并不能归结于谁是首恶。

“好吧,为了平复她尊贵而脆弱的心,看在四万克朗的份上,你还需要再拿两到三具的邪教堕落提灯人的脑袋去。”

马克米利安笑着点了下头,算是通过了驻希尔德马克高级调查员的人事申请。

希尔德马克领太穷了,人口也少,不值得提灯人工会在那里设置分会,一个调查站和若干工会书记官,基本上就能代表工会了。

“圣主保佑,午安,马克辛叔叔!”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光对马克米利安使用了只有家人之间才使用的简称,还无视了房间里正在进行的公务对话。

米勒知道这个中年高调男是谁,很识趣地退开了几步,装着欣赏角落的雕像。

“弗里茨……你有什么事吗?”马克米利安皱了下眉头,正准备签下人事调度的笔,就停在了纸面上,“以后进门前,先确认这里是否有其他客人在!”

“哦,好的……马克辛叔叔,我需要查阅二十年前一个自由佣兵团在工会的物品寄存单。下面的人说必须要你的授权。”

弗里茨笑着坐到了马克米利安对面的椅子上,吊儿郎当的。没办法,他有这种底气,他是副会长的亲侄子,甚至还是对方唯一的亲人后辈了。

“二十年前的遗产吗?”马克米利安笑了下,觉得侄子接受这种委托简直在浪费时间,“如果我没猜错,那个自由佣兵团早就解散了。”

“嗯,叫衔尾蛇。”弗里茨摸着下巴,还有些疑惑,“感觉听说过,好像还有点名气……”

马克米利安一愣,慢慢站了起来,神色严肃:“衔尾蛇佣兵团吗……十八年前就覆灭了,居然还有活着的人?”

角落里,米勒也愣了一下,瞳孔微微一缩,但是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表情。

弗里茨恍然大悟:“哦,对,想起来了!不过那人是个普通成员,应该是覆灭前就离开的。去年老死了,给他侄女留下了一份过期的寄存单……哈哈,还是个黑发异瞳的神眷之子,长得很漂亮,我想帮她一下!”

“也许做不到,衔尾蛇的所有提灯人,包括普通成员,都在十八年前的一次黑域探索中死掉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马克米利安当然知道发生在十几年前轰动帝国的大案子:三个六阶的团队创始人,连同另外两名女提灯人,在黑域集体失踪。

说是失踪,其实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就连他们留在黑雾之障外的营地,五十多个普通成员都被人屠光了,算是典型的凶杀灭口大案。

“那就没办法了……”弗里茨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显然为接下来无法向拉格茜尔继续套近乎而感到失望。

“米勒,拿着这个去选择调查员。记住,这项委托调查截止到永夜之月,现在不能把人手都浪费在那种地方,对付圣心密修会才是我们的重心。”

马克米利安不再理会侄子,将签发好的人事调令推到了桌角。

米勒深深鞠躬,双手捧过公文,最后看了眼弗里茨,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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