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拉推开老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晨光混杂着尘埃在室内缓慢流转,最后落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料与咖啡混合的涩香。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女人。

那曾经给米修拉塔罗牌的神秘女士仿佛本就该在那里,如同静默油画中的人物。

快步走近,米修拉发现她今日又换了一套装束。

立领的棕色长裙缀着细腻的荷叶滚边,裙摆如瀑般垂落椅边。

一顶深色天鹅绒帽随意搁在桌旁,帽檐上别着一枚不易察觉的银质羽饰。

这副打扮使她看上去像是刚从某个通宵达旦的上流宴会中抽身,却丝毫不显倦怠。

米修拉缓步走近,手指无意识地擦过粗糙的桌沿。

“没想到这个时间您会在这里。”

女人抬起眼,眸光清冽,唇角微微扬起道:“或许我并不是起得早,而是尚未入睡呢?”

米修拉沉默了片刻。

她并非不熟悉熬夜的人——她的姐姐薇薇安经常忙于工作彻夜不眠。

但这话由这位神秘隐士嘴里说出,总感觉像是某种试探。

米修拉并未急于回答接话,视线扫过铺着淡黄色桌布的餐桌,发现对方的早餐一如既往的丰盛。

是的,只能用丰盛来形容。

松软的泡芙上撒着细碎的坚果,松饼淋着琥珀色的蜂蜜,羊角面包表层酥皮分明。

许多甜品和饼干的旁边还配着一小杯色泽深浓的咖啡。

“您似乎很偏好吃甜食,不怕蛀牙或者发胖吗?”

米修拉拉出对面的椅子坐下,用一种尽可能状似随意的口吻道。

隐士拿起其中一块饼干轻咬一口,缓缓回答,“瓦伦蒂亚的点心从不让人失望。”

“即便每日更换一种,也足够品尝整整一个月而不重复。”

她边说边咀嚼起来,美眸微微合眼,仿佛一口吞下整个童话的甜蜜。

“领略不同的甜味,本就是旅行中最美妙的环节之一,至于蛀牙只要勤于洗漱,注意个人卫生,并不算多么严重的问题,还有对一位女士提及发胖相关的问题,可不礼貌哦~”

“您不是瓦伦蒂亚人?”米修拉停顿了两秒,顺势问道,双手无意识地在膝上收紧。

黑发隐士轻微颔首,“我来自马莱,但在如今的光景下,国籍……还重要吗?”

马莱,是那个被瓦伦蒂亚人调侃为“只有机械与军队,炸薯条和薄荷酱”的北国。

米修拉脑海中闪过那些惯常的嘲弄,却并未说出口。

斟酌了片刻,米修拉很快转而切入正题,声音压低道:

“闲话和寒暄到此为止吧,我找你来其实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对面的成熟女士回以沉默,耐心等候米修拉的讲述。

“其实吧……我好像成功解决了那只扛猎枪的鬼。”

米修拉本以为自己抛出的话题会像重磅炸弹一样,掀起巨大的涟漪,至少让这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女士,流露出一丝惊讶或者赞赏。

然而,她只是轻轻“唔”了一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评论无关紧要的小事:

“做得漂亮。”

这句简短的回复却让米修拉极为困惑和不安。

那黑发隐士的眼中是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那不是赞许,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情愫。

觉得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的米修拉继续说道,语速同时稍稍加快:

“那怪物消散后,留下一团暗红色的东西……我在触碰到它的时候,会变得暴躁易怒。”

“而且我确信暗团深红物质肯定与灵异现象有关,可它并没有随我回到现实。”

“请问这是为什么?”

白瓷杯碰桌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米修拉小姐,进出梦境这么多次,你还没意识到吗?”

“呃……注意到什么?”少女略显迟钝的重复了一具。

“注意到除了你自身的状态,也就受到的伤痕、积累的疲惫、增加的记忆,梦中其余的物品你都带不回来。”

“但您说过,灵异事物是例外啊!”

米修拉很清楚记得对方之前格外强调这一点,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可话说到一半,米修拉蓦然噎住。

她恍然间发现,似乎的确如隐士刚刚所说。

身体的酸痛、梦中遭受的伤口、未曾随苏醒褪去的记忆……一切线索骤然串联,让米修拉不得不推翻此前的结论。

她沉吟片刻,谨慎地组织语言:

“您的意思是,如果借助那团事物成为灵能力者,那么这种超凡状态……就能突破梦与现实的界限?”

“进而让我在现实世界也能驾驭灵异,称为心灵侦探或是联邦警员?”

直到此时,那黑发熟女终于抬眼正视米修拉,目光柔和:

“嗯,你比看上去要敏锐不少,现在察觉还不算太迟。”

“可为什么来自梦境的力量……不会减弱?”

米修拉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追问,“我在梦中受的伤,回到现实就会减轻不少。”

“灵源所赋予的改变是永久性的。”

用手托着香腮的淑女一字一句清晰说道,“正因如此,灵源才是超出梦境本身最大的例外。”

“灵源?”

米修拉挠了挠脸颊。

如果获得灵源即可成为灵能力者,那是否意味着她也能触及姐姐曾偶然提及的那个世界?

也许那片废墟或许是某个沉入深梦的真实之地。

梦境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自己的家,是潜意识的安全区,因此独立于废墟之外,受某种无形屏障的保护。

米修拉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请问,我该如何使用那团红色之物?它就是您所说的灵源吗?”

颇为正式的提问,如同学徒面对导师。

黑发女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手包中取出一叠便签和一支纤细的钢笔,在纸上流畅书写。

笔尖滑动的沙沙声成为此刻唯一的声响。

片刻后,她撕下最上方的那张纸片,递向她。

米修拉接过纸条,指尖触及纸面的瞬间,仿佛感受到某种微弱的悸动。

“您为何如此帮我?”

女人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似薄雾般朦胧不清:

“如果我说……是命运选中了你,而我只是命运的信使,你会相信吗?”

米修拉从不信命运。

可村中日益弥漫的异样,压抑如暴雨将至的危机感,以及对力量的迫切渴望……所有这些都推着她向前。

于是沉默数秒后,她反倒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信。”

有些机会,一生或许仅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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