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宿舍楼里,烟蒂明灭,勾勒出曹辟晦暗不明的侧脸。
他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声音仿佛是从铁锈里磨出来的一样:
“可是整整九天过去了了,阎罗……他没有再来找过我。”
那声音里没有失望,更像是一种确认了某种糟糕预感后的疲累。
楚天秋的心猛地一沉。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你是在告诉我,我们认识的那个阎罗……已经不在了?”
曹辟的话不由得让楚天秋想起自己视为命根的竹简上,那些关于域外灾劫的隐晦记载。
黑衣人?域外天魔?它们之间能划上等号吗?
曹辟的目光穿过稀薄的烟雾,落在窗外一片狼藉的街道上,语气平淡:
“之后我去探望过阎罗,借了任初露的名头,尽管他应答如流,言辞间看不出丝毫破绽。”
“我认得出来,里头的人,没了。”
“是操控?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变异?”
楚天秋追问,即便见惯了各种怪物,这种发生于意识层面的无声消亡,依旧让他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悚然。
“看不透,皮囊还是那副皮囊,只是内里被掏空了。”
曹辟摇了摇头,终结了这个话题,他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忽然转过脸。
“楚兄弟,黑衣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和你知道的一样多。”楚天秋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
曹辟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黑衣人用的也是‘剑炁’,楚兄弟,不瞒你说,最开始我甚至怀疑到你头上,怀疑你就是黑衣人,因为能把那玩意儿练出点样子的,我见过的只有你。”
“哦?”
楚天秋眉梢微挑,不动声色。
他心里清楚,自己凝出的顶多算是凌厉些的“剑影”,离竹简中记载的劈山断海的“剑炁”还差得远。
但他无法确定,黑衣人所用的,与竹简所载是否是同一种东西。
时代的断层,让许多称谓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阎罗很肯定地说,那黑衣人……非我族类。”
曹辟紧绷的下颌线缓和了些,“而你,至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楚天秋沉默着,也掐灭了自己的烟。
他将先前那个直接将黑衣人与“域外天魔”画上等号的念头按了下去。
前辈在竹简中留下的警告字字千钧,描述的是足以倾覆整个世界的恐怖。
而黑衣人,根据阎罗之前的说法,其实力层级并非无法企及,深水城若能合力,未必不能抗衡。
他真正在寻找的,似乎是一个被称为“魔方”的物件,这与竹简似乎又对不上。
一切又绕回了原点。
在亲眼见证前,所有猜测都是徒劳。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动方闻山的理由?”楚天秋将话题拉回现实。
“你和他,都用剑。”
曹辟言简意赅,“黑衣人迟早会顺着它摸过来,如果你敌不过,你的下场不会比阎罗好多少。”
“那老段呢?逼他向我低头,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他?”
曹辟嗤笑一声,“一个墙头草,没那么重要,肯归顺,就多把刀,不肯,不过是提前清理掉一个潜在的麻烦。”
“区区2级C等的灵能力者,还犯不上要我费心算计。”
“虽说见过你手段的人不少,但清楚你底细的人可没几个,可方闻山,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
“神婆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该靠着谁,留着她,以后或许有用。”
“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你的实力,我看不透,但4级灵武总是有的,再加上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会比阎罗更强,只要我们动作快,把架子搭起来,让黑衣人有所顾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他对刚突破4级的阎罗,也是先礼后兵。”
楚天秋默然。
他习惯性地藏拙,深知深水城藏龙卧虎,并不认为黑衣人能轻易锁定自己。
眼前的怪物威胁,远比一个神秘的独行者更迫在眉睫。
若是底牌尽出,零炁充盈,他未必没有与对方一较高下的资本。
曹辟并不完全了解他的底牌,有此顾虑实属正常。
楚天秋没有解释,只是忽然问道:“为什么选我?这么尽心尽力?”
曹辟看着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世道烂透了,旧的规矩全都死了。”
“所以,我想找个真正有分量的人并肩,不是跟披着人皮的“怪物”虚与委蛇。”
他语气顿了顿,多了几分实在,“再说,我二级灵武这点本事,自己清楚,高命和周宇才是真正的战力。高命跟你打过怪物,他服你,周宇……他娘和老婆的事,你替他做了那个他做不出的选择,这份情,他认。”
“就算我现在回北区,他也会留下跟你。”
“你说,我还能选谁?”
楚天秋凝视他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再合作一次。”
经历芷柔这场风波,在西区拥有一支自己的力量,并非坏事。
只是竹简的秘密太重,在弄清原委之前,他仍需藏在幕后。
曹辟,恰好是最合适的招牌。
……
等楚天秋和曹辟一同走出大楼时,方闻山早已做出了选择。
得知墨客竟与楚天秋有旧,他惊愕之后便是迅速的清醒——识时务者为俊杰,低头不丢人。
不管怎么说,总比立刻丢了性命强。
再者说归顺楚天秋,至少不是向死对头墨客直接臣服,对兄弟们也算有个交代。
回到那座小院,惊恐未定的布兰奇才得知这帮煞神杀了毕彦全班人马,还要就此扎根。
他之前被曹辟一手刀劈晕,醒来只看见满地的尸首,骇得几乎魂飞魄散。
他战战兢兢地在院子里罚站了许久,无人理会,反而让他生出一种侥幸的安心。
他哪里知道,楚天秋根本无暇顾及他。
屋内,一场关于未来的密谈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天光褪尽,曹辟才推门出来,交给布兰奇一个任务。
去做中间人,“买”下街对面那栋十层的废楼。
当然,所谓买其实就是用粮食将住在里面的难民打发走罢了。
如今这世道,一点粮食一粒米,可比黄金钻石值钱多了。
布兰奇点头哈腰地应下,虽不理解这些杀神为何不用更直接的手段,却不敢多问半句。
他连夜就带着警察去“协商”。
若有不肯走的,他自然也有“劝离”的办法——这世道,活着已是不易,谁又管得了那么多呢?
曹辟与方闻山的人手合在一处,也有三十余人。
除高命是扎眼的3级C等,二级好手不足十人,余下皆是一级。
这股力量放在别处或许不起眼,但在西区这鱼龙混杂、强杆林立的棚户地带,已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新兴势力。
第一个收到风声的是老赵。
早在芷柔被带走时,布兰奇就曾向他求救,但他畏惧毕彦的势力和他背后若隐若现的寒爷,选择了作壁上观。
岂料一天之内,天翻地覆。
他实在想不通,这穷酸破落的片区,有什么值得这群强人图谋的?
思前想后,他脚底抹油,连夜投奔寒爷去了——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寒爷势大,总能护住一条命。
辖区老大的位置固然诱人,但总得有命享才行。
“老赵跑了?”楚天秋听到消息时,略有诧异。
双方虽无交情,却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曹辟语气平淡,“怕你秋后算账,去找新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