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就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地拉扯着林雨的心脏。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女孩。
眉眼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却像是经过了大师级的精修和美颜。
更清秀，更灵动，更有着一种属于知识分子的知性气质。
那是她的妹妹，林雪。
一个本应在D区【瑞康生物】的高级实验室里，为了人类基因工程鞠躬尽瘁的天才少女。
今天的林雪似乎特意打扮过。
没有穿视频里那件万年不变的白大褂，而是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一条紧身的浅蓝色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部线条。
手里还提着两个大袋子，隐约可见里面全是各种零食和日用品。
她脸上原本挂着那种“终于放假来看看我那个不成器的废物老哥”的表情。
但这表情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已经凝固成了仿佛看到了外星人般的困惑与震惊。
林雨终于回过神了。
林雪？！我日忒爹啊！这剧本不对啊！
卧槽！老妈是说过她要放假……但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就直接杀过来了？！空降兵吗？！
等等……她怎么进来的？她有密码？！什么时候给她的？！我是喝断片了吗？！
不！这都不重要！重点是……
林雨僵硬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身上那套羞耻度爆表的制服，那条短得令人发指的百褶裙，还有那双过膝袜……
一股诡异到极点的羞耻感，像是被点燃的汽油，瞬间从脚底板“轰”的一声烧到了天灵盖！
她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手办一样，维持着那个为了练习【闪亮☆登场】而摆出的中二POSE。
单手叉腰，单手指天。
脸上还挂着那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元气笑容”。
“……”
而另一边，林雪的大脑CPU也在疯狂过载。
她迈步走进房间，扫视着这个她只在视频角落里见过的“狗窝”。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菌的味道。
天花板角落有着可疑的黄色水渍，墙皮脱落得像癞皮狗，卫生间门缝里还传来滴滴答答的漏水声。
哥，就是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吗？
林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
那个在电话里总是笑着说“我过得挺好”、“不用担心”的笨蛋哥哥……原来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里。
等项目奖金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换个房子。
没商量。
但很快，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眼前这个神秘少女身上，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灰发绿瞳？这种发色在东亚人种里极罕见。
混血儿？还是现在的流行染发？
五官特征精致得过分。
她身上这套JK……从版型和做工看，好像是【天穹集团】旗下那所贵族女校的校服？
一个能上得起贵族学校的美少女，为什么会在大晚上出现在【蜂巢】B7区这种贫民窟？
而且还是在我哥的房间里？还摆着这种奇怪的姿势？
难道是……传说中的“我要捡个女高中生回家”的都市传说？
不可能，这种好事轮不到我哥那个万年非酋。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个，无论多离谱，也是真相。
这个女孩，绝对不简单。
她和我哥之间，肯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你……好？”
林雪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然后抬起头，审视着林雨：
“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穿着这种衣服，在我哥哥的家里？”
怎么办？！怎么办？！
说我是他女朋友？林雪绝对会当场报警说我哥诱拐未成年！
说我是他亲戚？更不行！我家户口本上有几个人她比我都清楚！
冷静……冷静下来！林雨！你是个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不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前露怯！
林雨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脸上那副“我想死”的表情，切换成了一个“啊呀被发现了真不好意思”的尴尬笑容。
“那、那个……你别误会！你就是林雪妹妹吧？”
她急中生智，开启了瞎编模式，
“我……我是你哥在【拂晓公司】的同事！”
“我在公司经常听你哥哥夸你呢！说你是天才少女，还是大美女！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同事？”
林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写满了“你当我是傻子吗”。
“对！对！同事！”
林雨见招拆招，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你哥他……人特别好！真的！之前在公司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我一直想找机会谢谢他！”
“这不，今天正好休息，我就想着……他一个大男人自己住，肯定不怎么会收拾屋子。所以就……就主动过来，想帮他打扫一下卫生！算是……算是田螺姑娘报恩吧！哈哈！”
她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挥了挥手里不存在的抹布。
然后，她迎上了林雪投向她身上那套JK制服的目光。
林雨心脏骤停。
“啊！这个！这个衣服啊！是……是我的个人爱好啦！嘿嘿……”
她发出了干巴巴的笑声，试图萌混过关，
“我……我就是单纯喜欢这种可爱的小裙子！觉得穿着干活心情会变好！你别看我长得像未成年，其实……其实我已经奔三了哦！真的！”
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啊？！谁来救救我！？
“……成年了？”
林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未成年美少女的家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林雨感觉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完了……她不信。
好在，林雪并没有当场拆穿。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离谱的解释，或者说，她暂时不想深究。
她环顾了一圈这个乱得像猪窝一样的房间。
“……既然是我哥的同事，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活。”
林雪叹了口气，挽起了那件白色卫衣的袖子，露出一截如藕节般白皙的手腕：
“而且……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干活的人。正好我也没事，一起收拾吧。”
“……啊？”
林雨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一起收拾？！
别啊！我只是随口一说啊！我没真的想干活啊！我想跑啊！
但当她迎上林雪那双清冷的眼眸时，所有的拒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那……那就……麻烦你了……”
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言不由衷的话。
……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分别开始了打扫任务。
“对了，姐姐。”
林雪一边擦着桌子上的灰尘，一边用一种像是闲聊般的语气问道：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我去！忘了编名字了！
林雨擦窗户的手一僵，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口胡诌了一个：
“啊……我叫……露露，露水的露。”
听起来好像幼儿园老师的名字。
“露露？”
林雪擦桌子的手顿了顿，
“露露姐，我听我哥说，他是在一家给【天穹集团】做数据维护的高科技公司上班。你们公司……具体是做什么业务的啊？我是搞生物工程的，说不定我们还有共同话题呢。”
别啊！千万别有共同话题啊！
林雨感觉冷汗已经把后背湿透了：
“啊……那个……我们的业务比较杂……主要是给AI【太一】提供一些……嗯……‘特殊样本数据’的采集和维护……总之就是那种……很枯燥、很无聊、一般人听不懂的数据啦，哈哈……”
“特殊样本采集？”
林雪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嗅到了猎物的猫，
“这个我知道！我导师最近也参与了天穹的一个项目，是关于‘极端环境下生物体基因序列的应激性突变’。难道你们也参与了？那你们采集样本的时候，是用那种最高等级的伽马射线双重灭菌吗？”
伽……伽马射线？那是啥？奥特曼的光线吗？
“啊哈哈……那个……这是商业机密，不方便透露，签了保密协议的，你懂的，你懂的……”
林雨只能祭出“商业机密”这个万能挡箭牌，狼狈地搪塞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屋子收拾得差不多。
林雨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比打一场B级战役还累。
“那个……小雪啊。”
她不敢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底裤都要被扒光了，
“辛……辛苦你了。你看，屋子也干净了，我……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个急会要开！就……就先不打扰了！你们兄妹慢慢聊！”
林雪擦了擦手，抬起头：
“好。今天谢谢你了，露露姐。我送你下楼吧？”
“不！不用了！你歇着！我自己走就行！我跑得快！”
林雨逃命似的冲向门口。
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当场露馅。
“再见！”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林雨一头冲进了走廊，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
恰巧此时，电梯门打开，一个提着菜篮子的熟悉身影走了出来。
是B7栋的情报中心——宿管刘姐。
“诶？小姑娘，又是你啊？”
刘姐显然认出了这个总是神出鬼没的漂亮女孩，
“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火急火燎的？后面有狗追啊？”
“呃……哈哈哈哈，急事！急事！”
林雨随口应付着，钻进电梯，手指疯狂戳着关门键。
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让刘姐看得直摇头。
“嘿！这孩子！懂不懂礼貌啊……”
刘姐嘟囔着转身，正好看到了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林雪。
“哎哟！这不是小雪嘛！”
刘姐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
“放假回来啦？真是个好孩子！又变漂亮了！啧啧，这要是谁家娶了你那是积了八辈子德了！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
林雪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状似随意地问道：
“刘姐，刚刚那个灰头发的女孩子您认识吗？她说……她是我哥的同事。”
“同事？！”
刘姐一听这俩字，音量瞬间拔高了八度，
“她骗你的！小雪！”
刘姐一拍大腿，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凑到林雪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丫头我前段时间就见过！也是一大清早，鬼鬼祟祟地从你哥房里钻出来！那时候她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亲口跟我说，她是你哥老家来的远房表妹！”
“你看！这不就露馅了吗？！一会儿是‘同事’，一会儿是‘表妹’！这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怎么嘴里没一句实话啊？！”
刘姐越说越起劲，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雪啊，你可得提醒你哥！现在外面的女孩子精着呢！别是看你哥老实，专门来搞什么‘杀猪盘’骗钱的！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而林雪。
在听到“同事”与“表妹”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时，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冷静的思索。
她礼貌地送走了喋喋不休的刘姐，关上门，走回房间中央。
她没有立刻行动。
而是站在那里，环顾着这间刚刚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目光落在了那个床头柜上。
那里，放着一部崭新的手机。
“不行……”
她轻声自语，
“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直接验证一下。”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笨蛋老哥】。
“嘟——嘟——”
电话通了。
紧接着。
“嗡——嗡——”
一阵急促的震动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声音的来源，正是床头柜上那台崭新的【华威MATE 90】。
林雪看着那台正在震动的手机，眼神幽深。
那是她哥前两天刚炫耀过的新手机。
他说这是他这辈子买过最贵的电子产品，恨不得睡觉都抱着。
现在，手机在这儿。
人呢？
几秒钟后。
震动停止了。
电话被另一头的人挂断了。
紧接着，“叮”的一声。
林雪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的微信语音消息。
来自：【笨蛋老哥】。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微颤的指尖，点开了那条语音。
扬声器里，传来了林雨那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背景音有些嘈杂，听起来像是在车上：
“喂？小雪啊！抱歉抱歉！刚刚在跟老板开会，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听同事说你来家里了？还帮我搞卫生？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那狗窝了，哈哈哈哈！”
“你说你也是，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现在在外面跑业务呢，正坐车往回赶！大概……半小时就到！你在家稍微等我一会儿哈！”
语音结束。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雪看着床头柜上那台刚刚停止震动、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又看了看自己手机上那条“正在往回赶”的语音。
她的表情非常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几秒后。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美，却透着一种看穿了一切后的从容与玩味。
她按下语音键，用乖巧的语气回复道：
“好的，哥。”
“那你路上小心，不用着急。”
“我会在家……乖乖等你回来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