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无声地飘洒,夏洛特撑开一柄黑色的伞,转身拐进了回警局大楼必经的那条窄巷。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身后是流光溢彩的不夜城,而这里,只有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零星惨白的光。

垃圾散落在角落,墙壁上排气管嘶嘶地喷吐着白色蒸汽,老旧的抽风机叱叱作响。

夏洛特下意识地贴近墙根行走,尽量避免走入巷子中央——天知道楼上哪扇窗会突然泼下点什么。

“少废话,痛快点!”

一个压抑着不耐的男声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

“我…我真的……”

另一个细微带着怯懦的女声跟着响起。

夏洛特抬眼望去,一个穿着无袖衫的瘦弱少女被堵在路中。

前面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光头,后面则是个用面罩遮住下半张脸的男人,彻底封死了她的去路。

“最后说一次,把钱交出来……”

光头的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了走近的夏洛特。

那少女也立刻抬起头,投来求助意味的一瞥。

夏洛特的脚步停下了。

她的目光在光头和蒙面男身上短暂停留,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

“真想闯出点名堂,联邦警署那边有的是机会,挤在这种地方为难一个孩子,不觉得害臊么?”

她没有等待对方的反应,甚至没再多看那少女一眼。

仿佛只是随口评论了一下天气,便转身踏上了旁边老旧的楼梯。

雨依旧安静地下着。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蒙面男,在夏洛特身影消失的瞬间,立刻弯下了腰,脸上堆起了十足的谄媚。

他对着那“瑟瑟发抖”的少女小声汇报:

“莫妮卡大姐……就是她!上次我们按规矩收钱,就是她跑过来用木剑把兄弟暴打了一顿……”

被称作莫妮卡的少女早已收起了那副怯懦的表情。

她眉头微蹙,望着楼梯口的方向沉吟了片刻,没有理会手下的话,只是掏出手机,快步走向巷口。

电话接通后,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冷静:“二小姐,初步接触完成了。”

“我们之前的背景调查可能有些偏差,至少关于夏洛特这个人,胆小怕事这个评价,困难需要重新评估。”

巷子里,光头摸着发亮的脑袋,一脸困惑地看着蒙面男:

“老大,我还是没搞懂……二小姐家里那么阔气,怎么还非得盯着学校里那点零花钱?”

“甚至还要专门设局来试探一个同学?”

蒙面男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

“蠢货!收钱是次要的!重点是让二小姐历练!”

“大小姐跑去当普通教师了,将来组织的担子迟早要落在二小姐肩上,懂吗?”

“呃……好像懂了一点。”

“就你这脑子,这辈子也就是个冲锋的料了,哪像我,”

蒙面男挺直腰板,面罩上方露出的一双眼睛望向被高楼切割开的狭窄天空,“注定要成为雾海之王的男人!”

“那个……老大,我还有个问题,憋了好久一直没敢问……”

“说。”

“咱们组织……好歹也是掌控了雾海半边天的势力,底下几百号兄弟,为什么名字就叫‘菲比一家’啊?”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太朴素了?”

“哦,这个啊,”蒙面男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感慨,“因为会长夫人的名字,就叫菲比。”

“哇,会长一定非常爱夫人吧!”

“恰恰相反,会长当年为这个名字差点掀桌子。”

“但没办法,咱们会长家有条铁律:夫妻意见不合,先打一场,赢的人说了算。”

“会长她……?”

“从来没赢过。”

蒙面男叹了口气。

“十年前夫人病逝后,会长本想终于能把名字改得霸气点,结果……她从打不过老婆,变成了打不过大小姐。”

“十年前?大小姐那时才十五岁吧……”

“所以说你脑子不转弯!会长那是舍不得改,心里愿意着呢!”

“后来被元老们唠叨烦了,就故意输给大小姐,图个清静。”

“当然喽,”蒙面男顿了顿,无奈一笑,“现在他是真想改也改不了了——因为他是真的打不过了。”

两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淹没在抽风机持续的呜咽声中。

窄巷再次恢复了它一贯的沉寂,只有雨滴依旧悄无声息地落下,洗刷着地面。

…………

夜色如墨,残月被撕碎的云层半掩半掩。

废弃街道上弥漫着铁锈与尘埃的气息,如今又混入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毕彦背抵着墙墙壁,呼吸愈发急促。

就在片刻之前,他尚且意气风发。

那道剑光亮起的时候,他几乎没能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

那不是人类的剑术,更像是某种自然界的残酷现象——一道银龙般的霹雳凭空炸裂,席卷一切。

凄厉的破空声过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安静的恐怕。

他凭借无数次街头搏杀磨砺出的野兽直觉,以及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2级A等灵能,才侥幸从那片死亡剑影中滚了出来。

代价是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和几乎被斩断的左臂。

他甚至不敢回想,如果楚天秋那道剑影再多一分,角度再稍微偏一点点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

“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发誓,我没碰那位小姐!你们可以问她!我可以对质!”

他肠子都悔青了。

以往他行事何等周密,猎艳之前必定将目标的背景摸得底朝天。

直到他攀附上西区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寒爷的关系,才渐渐迷失了分寸,行事越发张狂。

今夜遇到的这个少女,气质空灵,绝色罕见。

他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先享用了再作为晋身之礼献给上头,却万万没料到,会落得如此狭长。

楚天秋对他的嚎叫充耳不闻。

他在对峙中方向芷柔被困四楼,抢先将她救了回来,此时刚从破碎的窗口跃下,脱下外袍轻轻裹在了芷柔身上。

长发凌乱的妹妹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放了你?”

“你不配!”

楚天秋剑指毕彦,神情冷酷至极。

曹辟眼神扫过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者,没有丝毫波动。

“清场。”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同时也给毕彦的结局落定句号。

他手下那些沉默的灵能力者们立刻动作起来,刀锋出鞘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不!你们不能!”

毕彦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我是寒爷的人!杀了我,就是向西区宣战!寒爷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加逼近的脚步。

毕彦眼中闪过疯狂的厉色,体内残存的灵能不顾后果地轰然爆发!

他猛地将身边一个正在呻吟的手下推向追兵,利用这瞬间创造的障碍,双腿勐地一蹬!

拖着残破的身躯冲向最近的黑暗巷口!

风声在耳边呼啸,背后传来怒斥和追赶的脚步声。

砰!砰!

两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声骤然响起,撕裂了夜晚的喧嚣。

毕彦只觉后背和头颅两处同时传来粉碎性的剧痛,奔跑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的视野开始模糊旋转,紧接着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曹辟甚至没有瞥一眼毕彦的尸体,直接转向身旁一个下属:

“带你的人进去,逐层清理,毕彦的人,无论死活,全部补刀,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然后,他的目光没有任何过渡地,落在了另一侧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方闻山一行人身上。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对楚天秋说道:“还有这些人,一并处理掉。”

空气瞬间凝固。

楚天秋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汹涌的怒火取代:

“曹辟!你疯了?!”

他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你看清楚!他们是方闻山的人!是来帮我的!”

“正因为他们是来帮你的,所以才更不能留。”

曹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他们目睹了全过程,认识你的人,也认识我。今日之事,牵扯到芷柔,任何潜在的风险都必须抹除。”

听到这番毫无遮掩的话,方闻山等人的脸色依次显露出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的。

平时坏事做尽,今天好不容易仗义出手,竟换来如此结局?

楚天秋一步踏出,将楚芷柔彻底挡在身后。

手中那柄犹沾血迹的长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剑尖斜指地面。

“曹辟,我再说最后一次。”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我的规矩,就是有恩必报!”

“今日你若执意要动他们,就先问过我手中的剑!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碰我朋友一根汗毛!”

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方闻山粗壮的身躯猛地一颤,他看着那个毫不犹豫挡在自己前方的背影,鼻腔骤然一酸。

楚天秋甚至没有半分迟疑,就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这人,他护定了。

高命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打破了死寂:“楚哥!曹叔?你们这是做什么?!”

匆匆赶来现场的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对峙。

曹辟声音低沉,不容斡旋,步步紧逼:“活路,有,但只有一条——归顺我们。”

“否则,今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楚天秋抬手,制止了身旁欲言的方闻山。

“给我一个理由,曹辟,一个足以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若仅是旧怨,曹辟绝不会等到今日。

方才他挺身而出,既是为了安方闻山的心,更是向所有人昭示他的原则。

曹辟眼底的冷厉稍稍收敛,但凝重之色更浓:

“楚天秋,这件事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就连高命,我至今也未敢透露半分。”

“方闻山,楚天秋今日保你,是给你的机会,是联手对抗风林火山,还是独自覆灭,你想清楚!”

此刻,宿舍楼内的搜索已经完毕,毕彦的残余势力被彻底清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们单独谈。”

曹辟将配枪插回腰后,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坚决,“高命守在这里,没有你的命令,他绝不会妄动。”

楚天秋微微颔首,轻轻捏了捏楚芷柔冰凉的手指,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曹辟如此谨慎,背后必定牵扯重大……

顶楼最尽头的那间宿舍,门窗被严密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曹辟从烟盒中抽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楚天秋。

火柴划亮的瞬间,昏黄的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深吸一口,烟雾缓缓逸出,才从贴身内袋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递了过去。

“北区的阎罗,是我过命的交情。”

“我和高命、周宇初来乍到时,全靠他照应。”

“大概半个月前,一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找上了他。”

曹辟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这是他离开前,设法秘密交给我的东西。”

楚天秋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书写者正被极大的恐惧追逐着:

“墨客老弟,见字如面。自那披斗篷者来访,所谋未成,然吾身竟生异变。冥冥之中,似有大限将至之兆,吾心日夜难安,如坠深渊。吾儿已密送深山密林,若三日后吾未亲至取回此函,汝再见吾面,那绝非昔日之兄!”

“万万切记!”

“斗篷人武功深不可测,剑出如虹,剑气逼人!吾以四阶灵武之力,竟难挡其数招之威。其人修为恐已至五阶之上,切莫徒劳为吾复仇!”

“念及你我兄弟情义一场,唯求护吾儿周全,为吾留一缕血脉香火。”

“另,吾偶然窥得一线天机:斗篷人正疯狂寻觅一物,状若立方,神秘莫测,用途不明。”

“最后切记:斗篷人绝非吾辈同类,其言其行,绝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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