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取回期刊,脚步匆忙地穿过大厅,她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斥责马丁乱丢的实验废料。
她将那本封面印着魔法协会纹章的期刊放在莉亚面前的书桌上。
“送来了。”
莉亚停下精神世界中的“心智织构”训练,睁开眼。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期刊的封面上。
最醒目的位置,用优雅的花体字印着一行烫金大字。
来自天才学徒的惊人理论
《关于物体运动规律的初步探讨》。
署名:莉亚。
指导法师:克莱因。
莉亚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那油墨的触感冰凉。
她知道,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现在才算真正激起波澜。
同一时间,王都。
高级图书馆。
埃德加法师靠在窗边的软椅上,阳光照在他浅金色的头发上。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茶,翻开了刚送到的新一期《魔导论》。
他习惯先看目录。
目光扫过几篇关于炼金催化剂和元素塑形稳定性的论文,最终停在了首页的位置。
“物体运动规律?”
埃德加看到这个标题,又看了看陌生的作者名。
一个学徒?
他来了兴趣,直接翻到了正文。
论文的格式让他眼前一亮。
摘要。
“本文通过理论推演与实验验证,提出物体的运动,其速度变化与自身质量无关,并给出了描述该匀加速运动的五个基础公式。”
开门见山,结论先行。
埃德加坐直了身体。
引言。
“古代大师认为,重物比轻物下落更快。该理论作为力场学派的基础公理之一,数百年来未曾被严格验证……”
文字平和,却直指核心。
埃德加放下了茶杯。
他继续往下看,看到了那五个简洁到极致的公式。
他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开始自行推导。
每一个公式的转换,都严丝合缝。
他从第一个公式出发,很轻易地就推导出了后面四个。
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埃德加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看到了实验设计部分。
魔晶石斜面。
铅球与秘银球。
“用更长的距离,换取更长的时间……”他轻声念出论文中的一句话,眼中爆发出光芒,“天才!”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场景。
两个质量悬殊的小球,在绝对光滑的斜面上,并驾齐驱。
咚。
同时抵达。
埃德加闭上眼睛。
他脑海中,关于力与运动的旧有模型正在剧烈晃动。
那个“重物更快”的基石,出现了裂痕。
更简洁,更和谐的新规则,正试图取而代之。
他没有抗拒。
他放开了精神防御,主动去接纳这个新的认知。
嗡。
一股温和的能量从虚空中涌出,灌入他的精神世界。
旧模型的裂痕被这股能量抚平,并按照新的规则重新构筑。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活跃了许多,对力场元素的感知也更加清晰。
真理的回响。
埃德加睁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论文的作者名。
“莉亚……”
“克莱因,你从哪找来的怪物,该死的,我手下的小崽子怎么全是混日子的!难道是我给的压力太小了?”
......
另一边,咒术与防御学派的办公室内。
瓦勒里大师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地上。
“荒谬!一派胡言!”
他面前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学徒,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是来送期刊的。
瓦勒里大师指着那本被他扔在地上的《魔导论》,枯瘦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敢质疑大师的理论!克莱因是疯了吗?哪些协会的审核也疯了?让这种东西登上《魔导论》的首页!”
菲利克斯不敢说话。
“捡起来!”瓦勒里呵斥道。
菲利克斯连忙将期刊捡起,吹掉上面的灰尘。
“给我念!”
“是,大师。”菲利克斯翻开第一页,声音发颤地开始朗读。
“摘要,本文通过理论推演与实验……”
“跳过!”瓦勒里不耐烦地打断他,“念重点!”
菲利克斯找到理论与公式部分,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瓦勒里听着,脸上的不屑变成了凝重。
他夺过期刊,自己看了起来。
以他的学识,自然能看出这五个公式在逻辑上是自洽的。
但他不相信。
“花哨的符号游戏!”他冷哼一声,“毫无意义!”
他继续往下看,看到了斜面实验。
他的瞳孔收缩了。
这个实验设计得太简单,也太致命了。
简单到任何一个法师都能在脑中模拟。
致命到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无法否认它的结果。
瓦勒里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一边,是根植于他脑海数十年,构成他整个力学知识体系的基石:重物落得更快。
另一边,是一个无法反驳的实验,以及五个逻辑自洽的公式。
A等于B。
A不等于B。
两个完全矛盾的结论,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发生了最直接的冲撞。
“大师?”菲利克斯看到瓦勒里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额头渗出冷汗,不由得担心地问了一句。
瓦勒里没有回答。
他感觉自己的头很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
那篇论文上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攻击他认知模型的武器。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大师的理论……不会错……”
他试图用旧的认知去压制新的理论。
但那个斜面实验的场景,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两个小球,并排滚动。
同时到达。
“噗。”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腔流出,滴落在期刊的纸页上,染红了“同时到达”那几个字。
“大师!您流鼻血了!”菲利克斯惊叫起来。
瓦勒里抬起手,摸了一下鼻子。
满手鲜血。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精神模型,在崩溃。
逻辑链条,在一条一条地断裂。
他想站起来,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他想施法让自己冷静,但精神世界里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构筑任何一个法术模型。
他坚信了一生的基石,正在崩塌。
而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就是建立在这块基石上的大厦。
地基没了,大厦的命运可想而知。
菲利克斯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导师。
瓦勒里大师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声。
他的眼球暴突,布满了血丝。
菲利克斯想上前帮忙,又不敢。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瓦勒里大师的挣扎没有持续多久。
砰。
一声闷响。
菲利克斯的身体僵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
刚才还坐在椅子上的瓦勒里大师,不见了。
那张高背椅上,只剩下了一具无头的躯体。
红色白色的东西,溅满了椅子后面的墙壁和天花板。
那本《魔导论》,掉在地上,被温热的血浸透。
菲利克斯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许久。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咒术与防御学派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