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逃也似的来到殿外峰顶，迎着冷风，试图吹散心头那团乱麻却收效甚微。

她强迫自己冷静开始重新评估现状。

晴晚这边显然因为黑风涧的救援和刚才的喂药，那本该被压下去的情感反而更复杂了，短时间内不宜再刺激，最好冷处理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而晚晴这边，刚刚建立的“舒适区”必须巩固，甚至要加大力度。

“对，就这样，集中精力拉近晚晴，让所有人尤其是晴晚，都看清楚我胧月仙子欣赏的是哪种类型！”

“是晚晴这样温柔得体的仙子！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拼命还以下犯上的小丫头！”

打定主意，疏月决定主动出击。

次日，她便以“答谢昨日赠药疗伤之情”为由，向妙音阁驻地发出了正式的邀请，请晚晴至惊鸿峰品茗论道。

晚晴欣然应约。

她今日换了一身更显飘逸的流云广袖裙，与惊鸿峰的清冷景致相得益彰。

她带来的并非凡俗茶饼，而是几片蕴含着精纯灵力和宁神静气功效的“雾隐灵茶叶”，甫一取出便清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疏月虽不重口腹之欲，但也能看出此物不凡语气稍缓：“师侄有心了。”

两人于惊鸿殿旁的听竹亭内坐下。

疏月亲手烹茶虽然动作依旧带着剑修特有的干脆，与晚晴那种优雅不同，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茶香袅袅中，话题自然从茶道延伸至音律与剑道。

晚晴声音温软却不乏真知灼见：“听闻长老剑意清冷寂寥，晚晴斗胆揣测其内核或许并非毁灭，而是极致的‘静’与‘纯’。”

“恰似音律中之‘希声’，无声之处反见大音。我妙音阁有一秘传心法，名曰《空山凝云曲》，并非激昂之调，而是以极静之音，洗涤神魂，凝练灵识或与长老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娓娓道来，引经据典，见解精妙，并非奉承而是真正有深度的交流。

还能提出一些颇具启发性的想法，试图将音律的“静”与剑意的“寂”相互印证。

疏月原本只是抱着“刷好感度”的目的，此刻却也不禁被吸引了进去，偶尔会回应几句，虽依旧简短，却不再是单纯的“嗯”，“哦”，而是切中要害的点拨或反问。

“没想到她在剑道上也有如此见解……倒是小瞧了她。”

疏月在不经意间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剑意，随着晚晴对某个音律节点的描述，轻轻在石桌上划过一道玄妙的轨迹。

晚晴美眸一亮惊喜道：“正是此理！长老一点即通！以音律波动，模拟剑意流转之频或许能更直观地感悟其中奥妙……”

她说着，竟也伸出手指指尖流淌出细微的灵力波纹，与疏月那道微弱剑意轻轻一触。

嗡……

一声轻微直抵神魂深处的共鸣声响起。

两人同时一怔。

疏月感受到那灵力波纹中蕴含的宁静。

与自己剑意的寂灭冰冷截然不同，却奇异地没有排斥，反而有一种相互映照的微妙感。

晚晴则感受到那剑意中纯粹锐利，心头微颤，看向疏月的目光中，不禁多了几分真正的钦佩和……一些难以言喻的向往。

这位胧月长老，果然如传言般强大又纯粹。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流淌。

晚晴微微垂下眼帘，脸颊泛起点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更柔了几分：“能与长老这般论道，晚晴受益匪浅。”

疏月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清澈眼眸中的钦佩，心中那份因为计划顺利而产生的满意感。

她……倒是比想象中更有趣些。

“师侄过谦了，你的见解亦对吾有所启发。”

疏月难得地说了一句算是夸奖的话。

这一幕“品茗论道，默契共鸣”的和谐画面，并未刻意遮掩，自然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奉命前来送一些普通伤药的楚逸，远远看到亭中景象，只见师尊与晚晴仙子相对而坐气氛融洽，甚至还有灵力交织的迹象心中不禁再次感叹

“师尊与晚晴仙子果真投缘，皆是惊才绝艳之辈，方能如此论交。”

而挣扎着下床想出来透透气却恰好目睹了指尖相触那一幕的晴晚，脸色苍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心口那窒息般的闷痛。

她默默地地退回了阴暗的殿内角落，仿佛从未出现过。

“果然……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柳清絮通过水镜术看到这一幕，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茶具！

疏月对此并非毫无察觉，但她刻意忽略了晴晚那边，反而对晚晴展露出了更多的“善意”。

之后几日，她甚至主动邀晚晴观摩她练剑。

当然，是在划出的特定安全区域外。

她练剑时心无旁骛，剑意凛冽身姿如惊鸿掠影，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冰冷的美感。

晚晴每次都会安静地在一旁观看，目光专注，带着纯粹的欣赏和感悟。

事后，她也会真诚地提出一些从音律角度出发的颇具独特性的看法，有时甚至能让疏月若有所思。

作为回报，晚晴也会在疏月练剑结束后，为她抚琴一曲。

琴声悠远涤荡心神，确实能有效缓解修炼后的紧绷的心绪。

疏月渐渐习惯了晚晴的存在。

她的温柔体贴，聪慧得体，以及那种不带来任何压力的，恰到好处的陪伴，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渗透。

“和晚晴相处，确实省心舒服。如果好感度对象是她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安全系数高多了！”

她甚至开始觉得，或许将错就错，顺着外界“胧月仙子与妙音阁天才交好”的预期走下去，也是个不错的苟命选择。

既能安抚宗门，又能让晴晚死心还能享受一段舒适的关系。

这一日，晚晴抚完琴，看着闭目调息周身冰冷气息都柔和了几分的疏月，轻声问道：“长老似乎近日略有疲色，可是修行遇到了关隘？”

疏月睁开眼，没想到她观察如此细致，略一沉吟，并未隐瞒：“嗯，金丹后期壁障略有松动，然心绪不宁难以静心冲击。”

晚晴闻言，柔声道：“若长老不弃，晚晴或可一试《空山凝云曲》全篇，此曲需耗费不少心神，但于安定神魂辅助破境或有奇效，只是……需在绝对安静无人打扰之地进行。”

这话暗示意味已经相当明显。

疏月心中一动。

“辅助破境？这倒是意外之喜。”

她看了一眼晚晴，对方眼神清澈温柔，带着纯粹的善意。

权衡片刻疏月点了点头：“可。便去吾之静室吧。”

她起身，引着晚晴走向惊鸿殿后方一处守卫更加森严的密室。

这是她平日闭关之所，从未允许他人进入除了晴晚。

晚晴跟在疏月身后，看着她清冷的背影，感受着这份特殊的允准和信任，唇角微微弯起一抹极浅的真实笑意。

静室石门缓缓关上，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悠远空灵的琴音，如同实质般的水波，缓缓流淌开来，弥漫在整个密室之中。

那音律带着奇异的力量，安抚着躁动的灵力，涤荡着纷杂的思绪。

疏月盘膝坐在蒲团上，确实感觉到连日来的烦躁感正在慢慢平复，心神逐渐沉静，向着那玄之又玄的突破契机靠近。

她看了一眼身旁全心抚琴额头已微微见汗的晚晴，心中掠过淡淡的感激或……认可。

“或许……这样真的不错。”

而静室之外，惊鸿峰却因她们的闭关，再次涌动。

楚逸得知师尊闭关冲击瓶颈，并有晚晴仙子护法，自是欢喜期待。

柳清絮嫉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中诅咒。

而晴晚，听着那隐约从密室方向传来，让她神魂都感到舒适却又无比刺耳的琴音，只觉得最后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了。

长老的世界里，终于不再需要她这抹多余的尘埃了。

她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小屋，拿出那柄普通的铁剑，

开始更加疯狂带着自毁意味的修炼。

仿佛只有身体的极致痛苦，才能掩盖那撕心裂肺的绝望。

密室之内，琴音悠扬，气氛宁和。

密室之外，暗潮汹涌，心碎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