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沁敏锐的察觉到苏袖眼底的渴望。
糖葫芦苏袖是见过的。
以前街边曾有富家孩童打闹嬉戏,手滑将糖葫芦落在地上,周围有无数双饥肠辘辘的眼睛隐藏在暗处,但都不及她手疾眼快,也不管上面沾染的灰尘,扑跪上去就一股脑塞进嘴里。
沙石有些硌牙,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但更让她忘不了的,是那富家孩子与她娘亲的对话。
“娘!我的糖葫芦!”
“掉便掉了去,你和这些没脸没皮的小乞儿计较做什么,娘重新给你买就是。”衣着雍贵的女人拉着孩子离开。
从此,苏袖再没跪过。
许白沁叫停那卖糖葫芦的老人,将银子扔进他怀里,然后当着所有人催动灵气,插着糖葫芦的竹竿凭空飞起落入她的手中。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仙术一出,那些对老人怀里银子虎视眈眈的人立即打消恶念,将视线转移到他处。
“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说给师尊。”许白沁告诉苏袖。
……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往下看皆是高空白茫茫的雾气,苏袖不禁闭上眼睛,搂紧了许白沁的腰肢,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涌入鼻腔。
察觉到苏袖的小动作,许白沁再次降低逐鹿的飞行速度,同时催动灵气在周身凝出一层屏障。
苏袖只觉风声骤然变小,脸也不会被吹得发疼。
元婴过后,许白沁便不再御剑飞行,因为御剑飞行实质上是灵气强度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飞行的另一种灵气消耗更小的平替方式,这次是为了让苏袖能踩着些什么不那么害怕。
许白沁带着苏袖进入青云宗地界,远处有两道凌空的身影破云而出,拖着身后白色的云迹来到她的面前。
“来者何人!”其中一位大喊,在灵气的加持下,喊声响彻天际。
许白沁停在原地等对方过来。
距离很快近到对方能看清她的脸。
“拜见许峰主……”两人连忙停下,惶恐地行礼,“我们以为……”
“无事,职责所在。”许白沁点点头,对他们的阻拦毫不在意,“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说罢,许白沁也不等他们回答,破空离去。
等完全看不见许白沁的身影后,其中一人才敢抬起头,瞥了眼她离开的方向,随后看向身旁的人。
“许峰主何时也玩上御剑飞行了?”
“你傻啊,刚没看见她后边那个小女孩?许峰主明显就是照顾那小女孩的感受。”那人看傻子般看他。
“可自当年许峰主来到青云宗,从来都是独身一身,也没见过她身边有什么关系较好之人啊?”
“传言许峰主已一百多岁,来到青云宗不过十几二十年,或许……”说到此,他仿佛触及到什么禁忌般把嘴死死闭上,“不可言!不可言!”
“说你傻,你还真傻是吧!?”旁边的青云宗弟子伸出手照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她怎么可能是许峰主的女儿,就算许峰主在来青云宗之前玩得花,那她女儿也不至于年纪这么小。”
“你有什么高见?”
“照我看,或许是许峰主在山下捡的凡人,见天赋尚可就带回来培养了。”
“许峰主的弟子???那天赋得高到何种程度才能让她看上?”
许白沁十年金丹到炼虚,已然成为修仙界无人不知的神话。
能让怪物看上的,只能也是个小怪物。
“许又要变天了……”
无情峰顶。
许白沁将逐鹿剑稳稳停在院门前,先行迈出一步,脚尖落地。
“袖袖,到了。”许白沁朝还站在剑上的苏袖伸出手掌。
许白沁的手不大,纤小白皙,看不出什么力量感,和她的体型很相仿,一米六出头,气质出尘脱俗。
苏袖愣了一秒,才小心翼翼地牵起那只手,迈步下剑,跟着许白沁朝院里走去。
“此为无情峰,往后便是你家了。”许白沁说。
“嗯。”苏袖点了点头。
“把衣服脱了吧。”许白沁突然说。
这突如其来的野兽之词,让苏袖猝不及防,差点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师……师尊?”苏袖的小脸一下变得通红。
“别怕,我设了禁制,没我同意没人能靠近。”许白沁或许也觉得自己措辞不当,继续解释,“你身子现在底子太差,不适合修炼,师尊是要为你洗髓伐骨。”
听到这样的解释,苏袖脸上的红才渐渐消退下去,原来是她错怪师尊了。
许白沁看着苏袖有些害羞地将身上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单薄粗衣脱下,露出了一具好似干瘪小豆芽的身体,还有遍布其身的淤青与疤痕,其中不少还是最近才结痂的伤口。
原来看上去这么吓人吗?许白沁想着,伸出手轻轻抚上苏袖的背。
她的动作真的很轻柔,苏袖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就像有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掠过,痒痒的,让她的心不自觉泛起一阵阵涟漪。
随着而来的一股温暖的感觉,很快扩散到全身,苏袖身上的伤,不论是新伤还是旧伤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许白沁不再掩盖气息,炼虚期的力量向四周爆发而出。
桃峰。
云岳放下手中的笔,朝无情峰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这狂暴的力量,却没有加持在苏袖的身上,像阵风,轻轻将她的身体托起到半空中。
苏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舒服过,但很快,这舒适的感觉消失不见,转而袭来的是仿若刮骨剔肉的剧痛。
突入起来的变故,让她几乎尖叫出声,但她还是强行压制下来,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许白沁。
许白沁看上去并不轻松,汗珠沿着柔美的脸颊滑落在地。
苏袖不想让师尊觉得自己软弱,于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洗髓伐骨是件很复杂的事,要保证将一个人的经脉改善又不伤其根本。
许白沁全神贯注地操控灵气在苏袖体内游走,她在第一次见苏袖时粗略地探查过她体内的情况,知道她不适合修仙,但而今一看,这已经不是不适合修仙的程度,简直就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废材。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糟糕百倍,紧闭双眼的许白沁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洗髓伐骨的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精疲力尽的许白沁收回灵气的一瞬间,失去支撑的苏袖从半空中落下,被她稳稳接在怀里。
苏袖显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看许白沁。
“师尊……”
“袖袖,你不必再强撑,睡吧,剩下的交给为师。”许白沁惊讶于苏袖的意识,要知道当年许诸给她洗髓伐骨时,她连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撑过就昏了过去。
得到许白沁的应允,苏袖终于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平缓起来。
洗髓伐骨更通俗的理解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自然被洗髓伐骨的人身体里那些不利于修仙的污秽之物都会通过皮肤被排出。
许白沁的身上不免也沾染了些,但她随手施了个清洁术便又恢复成先前那个一尘不染的仙人。
她取出一件青色的裙子,一个念头,裙子便套上苏袖的身子,并自动调整成合适的大小。
这也是当年许诸送给她的裙子,是件低阶灵器,脏了自己会变干净,现在正好给苏袖穿。
小孩子的身体长得快,太阳转几圈就又拔高不少,省得隔段时间衣物又不合身。
许白沁生活作风简朴,除对饮食有些要求外,其外一概不感兴趣,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她刚将熟睡的苏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外面就有人落到了院子里。
云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躺在许白沁床上的苏袖。
“拜见掌门。”许白沁给苏袖设了个隔音阵,随后转身向云岳行礼。
“你我不必多礼。”云岳摆摆手。
“不可,师傅之言不可违。”许白沁一板一眼地说。
“哎,你这孩子……”云岳有些无奈,“好的不学,尽学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简直跟许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哪来的?”云岳看向躺在床上苏袖。
“我追查魔修时,路上随手救下的,见她与我有缘就带回来了,打算收为徒弟。”许白沁说。
“收徒?”云岳皱了皱眉,“她根骨不行,没有仙缘,走不远,甚至可能终身无法突破筑基期。”
“这是我的私事,还请掌门不要插手。”许白沁垂眼看向苏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似乎在梦里感觉到许白沁的抚摸,苏袖轻轻往她的掌心蹭了蹭。
“也好,我并无意见,只是替你考虑。”云岳说,“我此番前来,是问魔修一事,你可追查出什么?”
“那个魔修似乎曾见过我,那时我还是金丹期,就算没见过也一定特地注意过我,或许是想扼杀我,但没想到我成长如此迅速。”许白沁思索片刻后说。
“您的猜测很可以是对的,这是对我宗有成长潜力弟子的有计划的杀害。”
“但这背后原因是为何,近百年来,我宗并未得罪过任何魔修。”云岳说。
“这就是我想说的,宗门,这场猎杀可能并不单单只针对我青云宗,而是涵盖了所有宗门。”许白沁说。
云岳作为一宗之掌门,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经许白沁的提醒,他很快联想到了一件事。
在他的眼神对上许白沁的眼睛时,许白沁点了点头,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距离下轮魔兽巨潮的时间不多了。”
传说万年前魔帝在三界联合绞杀下,最终拼尽最后一滴血,陨落于大陆西北方,从此以后,那片广袤的地区被浓厚强大的魔气包裹,任何进入的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会被狂乱失控的魔气瞬间抹杀。
于是被人称为死亡之地,连合体期的修士也无法将神识探入其中,否则便会被反噬。
在这样的魔气的催化下,产生了源源不绝的魔兽,每隔几百年,魔气的强度跌至谷底,失去约束的魔兽便会从中涌出,血洗整片大陆,从此生灵涂炭。
每逢这时,大陆上的所有正道修士便会联合起来,将失控的魔兽抵挡在死亡之地前,防止其跑出祸害人间,直至魔气强度触底反弹重新对这群魔兽产生压制力。
这是历届正道共识,如果不参与便会被视为判道,被所有正道修士追杀。
除了那群已经癫狂的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