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掌门。”许白沁微微弯腰。
云岳发动灵气，从无情峰顶冲天而起，一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许白沁原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苏袖这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枕头和被盖上传来的香味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住，就像她被许白沁抱在怀里一样，让她完全忘记流浪时的随时都心惊胆战的感觉，只想在这样的怀里睡上好久好久。
“嗯……”躺在床上的苏袖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即将醒转。
她睁开眼睛，立刻看见许白沁。
“师尊……”
苏袖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师尊喊得清脆，一点也没有以前自己那破锣嗓子的样子。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不必惊讶，为师为你洗髓伐骨时已经把你的喉咙修补了。”许白沁点了点头，就当回应：“虽你我已有师徒之实，但礼数不可丢。”
“过来，这是师尊的师尊，你称师祖。”
苏袖来到许白沁身旁，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刻了几个字，但她现在还不认得。
“拜见师祖。”苏袖恭恭敬敬地跪下。
许白沁看着苏袖，心中感到一阵欣慰，随即又看向桌上的灵位，默默在心里说，师尊，你看，徒儿也有了徒弟了，你看见了会开心吗。
……
桃峰山脚。
启学堂。
云灵儿的怒吼从最中间的讲学堂里传出来，惊飞远处躲藏在树杈上一群飞鸟。
“坐下！都给我坐下！再吵老娘拿爆炸符炸死你们这群小屁孩！”
苏袖肩膀一抖，攥紧了许白沁的裙摆，不着痕迹地往她的身后躲了躲。
“当当当！”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这是放课铃，代表启学堂一天的学习结束。
讲学堂里顿时欢呼雀跃，下一刻一群身着统一服饰的小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正巧从苏袖的旁边路过。
正在气头上的云灵儿也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许白沁，眼睛眯了眯。
“哟，这不是我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峰主，今日来找我小小一个学堂导师有何贵干呀？”
许白沁仿佛没听见云灵儿话语里的火药味，“最近收了一个徒弟，想请云师妹帮忙教导一二。”
“你收徒了？什么时候？在哪？”云灵儿仿佛听见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语调都不自觉地升高。
许白沁将苏袖从自己的裙摆下扒拉出来，“这位是云灵儿，以后你随她学习，叫云师伯。”
苏袖怯生生地看了云灵儿一眼，然后握紧了许白沁的手掌，抬头看向自家师尊的眼睛。
许白沁摸了摸苏袖的头，“乖，你现在还不适合修行，先随云师伯识字，也为以后正式修行做铺垫。”
“喂喂喂，干什么干什么？我何时说了愿意教她，上来就给我上演一出师徒情深的戏码？”云灵儿抱着手，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着两个依依不舍的人。
她其实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许白沁一直是个不近人情的死木头，还从未对谁如何温言细语地说过话。
这小孩是何方神圣？
“云师妹，苏袖已拜入我的门下，已经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按理说，教她识字读书是你职责所在。”许白沁将视线从苏袖这里转移到云灵儿的身上。
“如果这番说辞还不能改变你的想法，那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去掌门那里上报一下以前你偷偷……”
“打住！打住！”云灵儿一个闪身来到许白沁的面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你真卑鄙！我青云宗怎会出你这种恶毒、可恶还狡诈之人！”
云灵儿还没掌管启学堂之前，自由散漫惯了，借着掌门独女这个身份在宗门里横行霸道，渐渐失去对是非的辨识能力，一日竟然脑子一热，将自家老父亲盘了几百年的灵核桃给敲来吃了，正好被前去找掌门汇报事宜的许白沁撞破。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做，我又怎么会以此为把柄要挟你？”许白沁少见地憋不住笑，“你好生帮我教徒弟，不认真教我也还是会告诉掌门的。”
“好！好！好！”云灵儿咬牙切齿地连道三个好字，“你许白沁是个硬骨头！老娘怕了你还不行？！”
云灵儿是真的害怕云岳知道自己把他的灵核桃砸了这件事，当时云岳回到桃峰看见自己碎了一地的宝贝核桃，当即被气得口喷鲜血，盛怒之下，气息完全爆发，差点把整座桃峰都给连根拔起，说什么找到罪魁祸首定要将其抽筋拔骨、饮血食肉，接着将剩下的部分炼成油擦地板。
“苏袖是吧，过来！”云灵儿狠狠剜了一眼苏袖。
她拿许白沁没办法，难道还拿个小孩没办法吗？
“你不能打骂苏袖，如果我在她嘴里听见她受了什么委屈，我还是会将你做的事告诉掌门。”许白沁的声音阴魂不散地缠来。
“谁说我要公报私仇了！？我要给她东西！”云灵儿取出一本册子，隔空送到苏袖的怀里，“今天回去之后好好看好好学，给我记住了，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来我考你，你答不上的话，就跟着你师尊回你那无情峰吧！”
云灵儿说完，一挥袖子，愤愤地飞走了。
苏袖看着手里那本厚厚的册子，最上面的那一页满是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又小又黑，像她在路边看见过的搬家的蚂蚁。
而这样的“蚂蚁”，还有如此厚一叠，就是光看，一晚上都不一定能看完，更别说是记下来还要理解透彻。
“别怕，她就是刻意刁难你的，尽己所能就好，剩下的交给师尊去解决。”许白沁一说话，苏袖就感觉自己的心不再颤抖，好似一直柔软的手，将她的惊惧寸寸抚平。
苏袖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斗转星移，无情峰的烛火亮了整夜。
第二天很快到来。
云灵儿在讲学堂前站了许久，连上课铃都响了，还是没有看见许白沁和苏袖的身影，她哼了一声，拂袖朝讲学堂里走去。
太阳渐渐西斜，日光昏沉，星幕缓缓拉开。
放课铃响后，憋了一天的孩子们一哄而散，最后走的还是云灵儿。
她刚走出讲学堂大门，就看见有道小小的身影从远处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是苏袖。
小小的苏袖身上穿的还是许白沁给她的那条裙子，但裸露在外的手脚，甚至脸上已经被刮出无数伤口，鲜血直往下淌。
“苏袖？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许白沁呢？”云灵儿有些疑惑。
“师尊一早便被掌门唤去，她走前将我留在无情峰了。”苏袖回答。
“那你……”
“我是自己下来的，路有点远，走的时间久了些，望云师伯包涵。”苏袖看着云灵儿，恭恭敬敬地行礼。
在苏袖看云灵儿的时候，云灵儿也在看她。
苏袖的身材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发育迟缓，比同龄人矮小许多。
她的眼睛其实不算很大，可因为脸实在瘦小，也衬得大了些，亮堂堂的，像盛着一抹鲜艳的夕阳。
云灵儿沉默了。
苏袖从领口取出昨天那本册子，递给她。
“云师伯，请出题吧。”
云灵儿不知道一个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凡人，是怎么从陡峭无比的无情峰上爬下来，又是怎么穿过浓密的丛林来到启学堂的，但肯定不会太轻松。
“不用出了，我送你回无情峰，明日叫你师父送你过来跟着我正式学习。”云灵儿正要收起册子，却听见苏袖坚定地开口。
“不，云师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说要考我，那就不可违言。”
云灵儿一愣，只好装作随手翻了翻，问了苏袖一个简单的问题。
苏袖立刻回答，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云灵儿又问。
苏袖又答。
云灵儿看了一眼面前的苏袖，再提出问题，难度已然增大不少。
但苏袖还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无一例外，全部正确，甚至有她个人的见解。
“嗯，回答得很好。”
云灵儿叹了一口气，将册子收起，朝无情峰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底默默感叹：许白沁，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徒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