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修仙者有灵力加持，对于他们来说，夏天和冬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许白沁的耳朵突然在耳边嘈杂的人声中捕捉到一缕异样的声音。
无名小巷里，一群稍大点的孩子围在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孩子身边。
最开始只是推搡，接着在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挥了一拳，女孩子的鼻子立刻血流不止起来。
女孩倒地，但一群人显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其中最高大的男孩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正要朝女孩头上砸去，砸到一半发现自己的手就像被钉死，再难寸进，他愕然抬头。
一只悬在半空中的素净纤细的手，像捻一朵兰花，轻柔地按住那块石头。
许白沁在所有人瞪大的眼睛中，如捏碎一块豆腐一样，将那块坚硬无比的石头轻易捏碎。
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
许白沁来到已经倒地的女孩面前。
十岁的苏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的模样，但最终还是因为失血过度昏了过去，不过最后那惊鸿一瞥还是看见了不少东西。
那是个带着斗笠，一袭白衫的女人，容貌隐在一层纤薄面纱后面，腰间挎着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只往那灯火阑珊处一站，什么也不做，就仿若从她流浪时偶然在街头看见的说书先生手里握着的半开合的纸扇里走出的谪仙人。
不知过了多久，苏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温润的香味，猛然坐起，眼神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
这是她常年在生死线上挣扎时养成的习惯，睡觉都是心惊胆战地睡，耳朵随时警觉着周围的动静。
苏袖第一次睡得如此沉溺，惊醒时像一只炸毛的猫。
眼神乱扫时，她看见了坐在窗前的女人。
白衫，白剑，连系在腰间的剑也通体雪白。
斗笠已经被取下，就放在桌上。
苏袖的视线往上移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艳到令人窒息的侧脸。
女人的皮肤很白，但高高束起的长发又黑得像墨。
苏袖很难形容。
就像一碗泼在雪地上的墨汁，鲜明，抓眼。
“醒了？”女人放下手中的酒碗，而后开口，声音表里如一的冷冽。
“……”苏袖愣愣的，没说话，躲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抓紧了床单。
“你的身体暗伤太多，得养很久才能和正常人相仿。”女人又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我送你回那条小巷，其二，跟我回宗门，我引你修仙。”
许白沁看着苏袖的眼睛。
苏袖的眼睛很大，而因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有些瘦小的脸颊又将那双眼睛衬得更大了。
这是一双很清亮的眼睛，仿佛自内而外地散发着微光。
许白沁不禁想，当年师尊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用这样的眼神看她，才心软收她为徒的。
苏袖依旧没说话，而是慢慢地从床上爬下来，走到许白沁的面前，试探着捏住她的裙角。
态度已经很明显。
许白沁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唇角在苏袖抓住她裙角的瞬间，勾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也好。”许白沁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苏袖眼神立刻飘忽躲闪起来，挣扎片刻后还是开了口：“苏……袖……”
许白沁终于明白苏袖为何迟迟不愿开口，她在苏袖昏迷时用灵气探查了她体内的情况，知道苏袖的喉咙有伤，但没想到说话时发出的声音竟然如此骇人，恰如剑锋划过盾面，嘲哳难闻。
“好，苏袖。”许白沁说，“我姓许，名白沁，今后开始，你唤我师尊。”
“师尊……”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苏袖，说话有些停顿。
她还不明白师尊这两个字是为何意，但叫出口时，心里被一种温暖的东西填满。
“饿不饿？”许白沁柔声道。
苏袖揉着肚子红了脸，点了点头。
许白沁唤来店小二，让他把店里所有菜品全部上一遍。
她从不讲究什么勤俭节约，有一份能力就享受一份，更何况苏袖是自己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徒弟，自然更是要好好爱护。
小二转身离开，不消片刻，源源不断的美食就端了上来。
一张桌子放不下，小二还特地让人多搬了几张桌子上来，以苏袖为中心摆放好。
苏袖目瞪口呆，正向让许白沁叫停还在继续往上端菜的店小二，转头却对上了自己师尊那双满含笑意的狐狸眼，便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吃吧，师尊有的是银子。”许白沁摸了摸苏袖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先前就发现这孩子虽然看上去灰扑扑的，但头发并不油腻，指缝里也未有寻常流浪儿都有的污垢。
是个爱干净的孩子。
苏袖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抓着猪肘子，埋头猛吃。
许白沁摸着她的头，心里蓦地升起一种荒诞感，自己一个人待在无情峰上几十年，从未亲近过任何人。
在她刚突破元婴，到达化神期时，掌门就来找过她，让她试试找个徒弟养着看看，就当养只猫猫狗狗。
不然他真担心许白沁在无情峰上自己把自己给憋得走火入魔了。
原来有了徒弟是这样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给她。
早知道她就早些找个徒弟了。
最后一盘菜也被端了上来，小二站在一旁用毛巾擦汗，等候吩咐。
许白沁不知道现在这个世道的物价，凡人的世界总是变来变去，每次她下山物价都变了一番，索性就随便给了，反正她也不缺银子。
“这些够不够？”许白沁将一袋银子扔到店小二怀里。
这一袋银子保底十几二十两，始料未及的店小二差点没抱稳。
“够了！绝对够了！就是再来十几桌也是够了呀！”店小二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客栈都是小本生意，他何时见过这么多银子堆在一块。
店小二小心将袋子放在桌上，接着按需往外拿。
撑着下巴看苏袖吃东西的许白沁叫停了他，“财不回流，给出去的银子岂有拿回来的道理。”
“你兜里揣着的药方是治中风的，你正值精壮，用不上，许是你家长辈。”许白沁说，“多出来的银子，你自己收下吧，且回家尽孝。”
店小二跪地痛哭，边哭边磕头：“感谢仙人！小人自幼亡父，徒有老母一人拉扯长大，去年老母偶患中风，小人四处求医，终得一良方，可惜家贫烂墙，便留老母独自在家，外出筹集钱财！”
“嗯，药方没错，按时服用两季见效，三年痊愈。”许白沁点点头。
“感谢仙人！感谢仙人！”小二再次拜谢，而后将银子小心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师尊，你不怕他骗你吗？”苏袖开口问。
“不怕，他也骗不了我。”许白沁看向苏袖，“凡人是骗不了仙人的，袖袖想做仙人吗？”
“想。”苏袖坚定地点点头，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的命是师尊救的，一命还一命，她要变得更强，才能帮上师尊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