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淬冰般的轻笑刚落,林真就感觉覆盖在身上的碎木渣簌簌震动。
一只包裹着玄铁护手的巨掌,像挖掘机铲斗般探进废墟,精准地钳住了他的脚踝。
“嘶啦——!”
粗麻布袍被倒拖时撕裂的声音,宣告了装死计划的彻底破产。
扑蹋,扑蹋。
魁梧身影的脚,稳稳踩在殿内冰冷的青砖上。
那一步落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林真蜷缩在散发着腐朽檀香味的木屑堆里,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每一次搏动都像在擂鼓。
他死死闭着眼,祈祷着那穿透性极强的目光能从他身上滑开,把自己想象成一块毫无价值的纯正木头渣。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锥刺破死寂的空气,精准地扎进林真的耳膜。那笑声里没有愤怒,没有惊疑,只有一种居高临下、洞悉一切的玩味。
簌!
林真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两道实质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了他藏身的角落!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山岳倾轧般的压迫感,径直向他走来。
咚咚!
每一步都踏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震得地面微颤,也震得林真头皮发麻。
脚步声停在了废墟边缘。
……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林真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能感觉到脸上涂抹的香灰被冷汗濡湿、滑腻腻的难受,能嗅到那近在咫尺的、金属和皮革混合的冰冷气息。
那魁梧的身影就站在一步之外,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本就昏暗摇曳的烛光。
突然!
一只包裹着玄黑色金属护手的大手,毫无征兆地探入了废墟!
它无视尖锐的木刺和散落的瓦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挖掘机的铁铲,精准无比地一把钳住了林真裸露在麻布袍外的脚踝!
冰冷!坚硬!
那护手粗糙的金属边缘硌得他脚踝骨生疼!
“啊——!”
林真再也忍不住,短促的惊叫脱口而出,带着变调的惊恐。
嘶啦——哗啦!
巨大的力量把他猛地向后一拽!
林真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脚踝传来,整个人像条被拖出水面的鱼,身不由己地被硬生生从相对“安全”的废墟里倒拖了出来!
裹在身上的破布条和麻布袍子被粗糙的地面和尖锐的碎木狠狠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破裂声。
香灰、尘土、细小的木屑沾了满身满脸,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被这股力量拖拽着滑过冰冷的地砖,狼狈不堪地停在了一双厚实的、沾着些许泥泞的黑色厚底官靴前。
死寂重新笼罩大殿。只有林真粗重的喘息和咳嗽声在回荡。
他被迫仰起头。
逆着门外透进来的、愈发昏暗的天光,只能看到一个极其魁梧的轮廓矗立在他面前,如同铁塔。
深色的劲装紧裹着虬结的肌肉线条,腰间的长刀刀鞘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乌光。
一股久经沙场、染着血腥气的肃杀寒意扑面而来,压得林真几乎喘不过气。
对方的脸隐没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具体五官,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寒潭深渊,冰冷、锐利、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死物。
“玄天圣女?” 那个砂纸摩擦岩石般的低沉嗓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是在水晶棺里睡久了么,口味变得如此……别致?”
目光扫过林真身上那件被撕得七零八落、沾满灰尘和香灰、勉强蔽体的丐帮风情麻袋袍,以及他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噔!噔!咚!
林真脑子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装死失败,身份存疑,衣衫褴褛,还被抓了个现行!
这简直是地狱开局!
他下意识地想张嘴反驳,想咆哮,想对着这居高临下的家伙再来一嗓子“肺活量怒吼”!
嗬……嗬……
可自己的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的抽气声。
这守卫首领身上的气势太骇人了,远非那些吓晕的守灵弟子可比!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对方腰间的刀瞬间就能出鞘!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叮!”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救命稻草般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炸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急促!
“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威胁!身份暴露风险:99.9%!核心逻辑冲突!启动紧急预案A-01:‘完美人设’伪装程序加载!消耗当前全部吐槽能量!”
嗡!
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热流,猛地从林真丹田的位置爆发出来!
这股热流不再是细微的涟漪,而是汹涌的洪流,瞬间席卷全身!
它霸道地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僵硬和冰冷,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热感。更诡异的是,这股热流并非单纯的能量,它似乎携带着某种强制性的指令!
林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这具陌生的女性身体——失控了!
吡咔、吡咔……
他的腰肢违背了他的意志,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异常柔韧的姿态,自行挺直了。
沾染灰尘的脸庞,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下颌微收,脖颈拉出一道在烛光下显得异常白皙的弧线。
原本因为恐惧和愤怒而瞪圆的双眼,眼皮被一股力量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压下,眼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瞳孔深处的惊涛骇浪。
甚至连他那双因为踩到碎片还隐隐作痛的脚,都自动并拢,以一种极其“淑女”的姿势,微微内收。
而这变化,发生在刹那之间。
前一秒还是被从废墟里拖出来的狼狈“尸体”,下一秒,林真已经维持着一种……一种近乎诡异的、混合着脆弱与疏离的端庄姿态,跪坐在那双官靴前。
虽然身上还是那件破烂麻袍,脸上还沾着灰,但这突兀转变的气场,硬生生冲淡了那份狼狈,透出一种违和又震撼的“圣洁感”。
那魁梧的守卫首领明显一怔,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后那些如同雕塑般肃立的守卫,也齐齐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抽气声!
嘶——
显然,眼前这从废墟中“蜕变”出来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林真的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卧槽!系统你搞什么鬼?!这什么羞耻PLAY?!放开老子!老子不要当提线木偶啊!这姿势老子的腰快断了!!”
然而,他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胶水封住,嘴巴纹丝不动。
只有低垂的眼睫,在无人可见的角度,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憋屈而剧烈地颤抖着。
“呵……”
守卫首领的惊诧只维持了一瞬,那声标志性的、带着玩味的冷笑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冰冷的审视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探究。
“‘圣洁无垢,悲悯垂怜’?看来传闻不虚,圣女殿下即便自棺中归来,这【完美】仪态……倒也刻进了骨子里?”
他刻意加重了“完美”二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
现在林真的内心宛如一堆堆弹幕狂轰乱炸:
“完美你妹!刻你个头!老子这是被系统绑架了!有本事你让这破系统滚出来单挑啊!”
然而,不管内心的他如何惊涛骇浪,外在的他,依旧是那副低眉垂目、脖颈微扬、腰肢挺直的“圣洁”模样。
甚至在那股系统热流的强制操控下,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极其僵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带着悲天悯人意味的……圣女式微笑!
这笑容出现得极其突兀,配合他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形象,形成了一种荒诞到极致的冲击力。
守卫首领身后的一个年轻守卫,显然定力稍差,看到这“圣洁”微笑从一张沾满香灰的“乞丐”脸上绽放出来,再也忍不住了………
噗!
一段短暂的笑声袭来,好似气球漏了气。
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死死咬住嘴唇,脸憋得通红,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首领凌厉如刀的目光瞬间扫了过去,那年轻守卫立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僵立不动,冷汗涔涔而下。
林真内心疯狂吐槽:
“笑!笑个屁!没见过被绑架的圣女啊?!等老子能动了,第一个用这破姿势砸晕你!”
咔……咔……
他感觉维持这姿势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腰背的肌肉也在无声哀嚎。
“属下圣殿戍卫长,雷磐,见过殿下。”
首领雷磐的目光重新落回林真身上,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武人礼节,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力量感,却毫无温度。
“奉宫主谕令,彻查圣女殿异动。惊扰之处,望殿下……海涵。”
“海涵”二字说得毫无诚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程序宣告。
他直起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刷子,再次扫过林真全身,重点在他脸上和破烂的麻袍上停留片刻,沉声道:
“殿下仪容有损,恐非吉兆。请即刻移驾‘澄心殿’,沐浴更衣。宫主稍后亲临问安。”
他以命令的语气说着,容不得任何置疑。
澄心殿……沐浴更衣……宫主亲临……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林真脑海里炸开!
沐浴更衣?
他现在这副“尊容”,洗掉灰还是那个“圣女”吗?
宫主亲临?
那岂不是终极BOSS马上要来了?
他这西贝货,顶着个男性嗓音,能糊弄得了守卫首领,还能糊弄得了这具身体的顶头上司?!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被系统操控的憋屈。
他必须想办法!必须在这之前掌握更多信息!
至少……得弄明白这该死的“玄天圣女”平时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哗哗……哗哗……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焦灼万分之际,那股支撑着“完美姿态”的系统热流,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身体中强制性的力量消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也骤然回归。
“呼……”
林真几乎是下意识地、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浊气,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塌下去一小半,低垂的眼睫也猛地抬起,眼中还残留着未退的惊惶和强撑的镇定。
这瞬间的松懈,让他身上那股强撑的“圣洁”气度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啪地一声,破碎了大半。
雷磐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如同捕捉到了猎物破绽的鹰隼。
林真心中警铃大作!不好!人设要崩!
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本能,在身体彻底垮掉之前,猛地又吸了一口气!
没有系统的强制,他只能靠自己!
他努力回忆着刚才系统操控下的那种感觉——挺直!收下巴!眼神放空!
他模仿着,试图重新端起那份架子。
然而,失去了系统那股精准的力量控制,他的动作显得无比僵硬、笨拙、甚至有些滑稽。
挺直的腰背像根被强行掰直的竹竿,透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
刻意低垂的眼帘下,眼珠子因为紧张还在不安地转动;
绷紧的嘴角微微抽搐,那“悲悯”的微笑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
林真:🙂
雷磐:🤨?
……
这生涩的模仿,像极了初学戏法的蹩脚学徒,在行家面前拙劣地挥舞着道具。别说“完美”了,连“像样”都算不上。
雷磐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浓了,那冰冷的玩味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身后的守卫们,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压抑的诡异感。
就在林真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即将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彻底崩溃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那堆曾被他当作“掩体”的供桌废墟。
一片被撕裂的、沾着香灰的深紫色丝绒桌布碎片下,露出了硬质封面的一角。
那封面似乎由某种深色的木材制成,边缘镶嵌着暗淡的银线,在狼藉中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精致。
那是什么?
强烈的直觉驱使着林真。
趁着雷磐那审视的目光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他像是承受不住般,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虚弱和茫然的哼唧:
“嗯…?”
声音依旧是他那低沉的男嗓,但此刻强行压低了,又带着一丝气若游丝的颤抖,竟也勉强糊弄出几分病弱感。
借着这“虚弱”晃动的掩饰,他的目光“茫然”地、自然地飘向了那废墟中的硬角。
雷磐的视线果然也被他这声“虚弱”的哼唧吸引,暂时偏离了那本书册。
就是现在!
林真维持着那僵硬而脆弱的姿态,一只藏在宽大破烂袖中的手,却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挪向自己的身侧地面。指尖小心翼翼地,带着泥土和香灰的颗粒,如同盲人探路般,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那片桌布碎片,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碎片下那本硬皮书册,朝着自己拖近…
一寸……两寸……
他的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粗麻布袍。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那细微的触感和拖动上,同时还要竭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崩坏。
这感觉,比他当年在公司年会上冒充领导签字报销打车费还要刺激一万倍!
终于,那本硬皮书册的封面边缘,触碰到了他藏在麻布袍下的大腿外侧。
冰冷的触感传来,林真几乎要虚脱。
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能用指尖感受着封面的纹理。
是木头,带着细密的纹路,镶嵌的银线勾勒出某种繁复的花纹。
他屏住呼吸,借着袍袖的遮掩,手指如同最灵巧的贼,轻轻挑开了那沉重的封面一角……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能量波动,仿佛沉睡的毒蛇被惊醒,顺着他的指尖猛地窜了上来!
嗖!
突然的动作让林真指尖一麻,如同圆头耄耋一般,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与此同时,一行行密密麻麻、如同用最细的刻刀雕琢在深色内页上的小字,映入他因紧张而收缩的瞳孔——
《玄天圣女的完美规制》
卯时初刻:
于玄冰玉台,引极寒之气入体,淬炼经脉凡尘。姿态:九天揽月式。需维持至四肢结霜,神思澄澈。
卯时三刻:
诵《清心涤尘咒》三千六百遍。吐纳需与殿外晨钟共振,错一音,则心魔生。
辰时正:
以无根水净体,佐朝露三滴,服辟谷丹一枚。咀嚼次数:四十九次。
辰时二刻:
修习《流风回雪剑》,剑势须如弱柳扶风,剑气需凝而不发,收招时鬓角不可有汗珠。
巳时正:……
……
林真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维持着那个僵硬脆弱的“圣女”姿态,脸上还残留着强装的茫然和虚弱。
但低垂的眼帘下,瞳孔却因为极致的信息冲击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卯时……凌晨五点?泡在冰里?还要摆造型摆到结冰?!
三千六百遍经?还得跟钟声对上拍子?!
吃饭嚼四十九下?!
练剑不能出汗?!
这他妈哪里是什么圣女规制?!
这根本就是一本《论如何高效且痛苦地把自己逼疯指南》!
是给活人量身定做的十八层地狱作息表!
“叮!”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丧钟,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幽幽响起:
“核心任务触发:【完美圣女的救赎(地狱版)】。第一环:于卯时初刻前抵达玄冰玉台,完成‘九天揽月式’淬体。失败惩罚:完美值清零,身份崩解抹杀。剩余准备时间:三个时辰。”
……
林真眼前一黑。
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凌晨五点的寒冰地狱里,摆着羞耻的姿势,冻成冰棍,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三千六百遍清心咒,嘴里还机械地嚼着第四十九下辟谷丹……
而那个叫雷磐的守卫长,和他身后那群铁塔般的守卫,还像催命判官一样杵在面前。
冰冷的绝望,比刚才被从废墟里拖出来时更甚百倍,瞬间攫住了他。
这刚捡回来的小命,怕是要彻底交代在这本变态作息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