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娜飘了，她觉得自己在蜕皮之后实力大涨，于是在曾经遭受羞辱的南方群山里，到处寻找那个可恶的幽腐虫王。
必须吃了它，让它成为自己美丽而强壮的身体的一部分！
那筋道的肉质，想起来就让小小痴愚之母的涎腺分泌物大增——自然系和生命系黑域生物，永远都是混沌系的痴愚之母最想吃的东西，这是与生俱来发自灵魂的敌意与食欲。
熟悉的黑暗山谷里，地形和几个月前有了微妙变化。曾经遍布山谷的建筑废墟，正逐渐沉入土地甚至岩体之中，如今大多数建筑都只剩下了半截，像是被黑色大地不断向下拖拽吞咽。
阿迪娜在一座半埋入山体的高塔建筑废墟里，找到了那头可憎的幽腐虫王，然后不出预料地遭到了一群幽腐肉虫的围攻。这种智商低下，单纯靠着同类气味开心或愤怒的大虫子，让阿迪娜又爱又恨。
黑力震荡，混沌反噬，触腕绞杀，一群群从三阶幼体到五阶成体的幽腐肉虫被小小痴愚之母杀了个尸横遍野，无数流着五颜六色脓液的肉虫尸体堆满了高塔建筑废墟内外。
然而，阿迪娜还是低估了那头狡猾的幽腐虫王，漫山遍野死去的幽腐肉虫，成了它和小小痴愚之母打游击的战场。
幽腐虫王钻缩游走在肉虫尸堆里，甚至还能屏蔽掉气息，伪装成尸体，让小小痴愚之母一次次失去了目标。
阿迪娜又受伤了，她被钻出肉虫尸山的幽腐虫王再次咬断了一截触腕，头囊也被撕开一道裂口。不过，这次的阿迪娜也彻底发狠了，直接撕碎了幽腐虫王的半截虫体，连着流出的各种恶心内脏全部吞进了胃囊。
阿迪娜成为了战场的胜利者，却又是失败者。因为幽腐虫王还是逃掉了，它故意舍弃了自己的半条身躯，让小小痴愚之母到手的胜利又功亏一篑。
“讨厌~~~”
阿迪娜第一次感觉有些恶心，也许那吞下的半截幽腐虫王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反击。
她的气腔里发出了既恐惧又孩子气的怒吼，然后耷拉着受伤的头囊和触腕，卷起几根幽腐肉虫的尸体，气急败坏地走了。
……
……
辛德雷大教授的变异作物稳定干涉魔药的研制难度，远远大于怀尔德大教授的化肥魔药的难度。
几次失败或者遗憾的试验过后，辛德雷冷静闭关了，研究只在纸面上进行，而怀尔德的进度，在播种之月的最后三天，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普通的肥料，以草木灰堆肥为主，再混合鸟粪石和硝石，作为所有作物的基肥。化肥魔药的稳定性已经得到了验证，以六阶自然水晶为基础，配置了七种不同的素材组合方案。
大部分耕地，都露出了青青尖苗，第一次化肥魔药的大规模田间试验，在雷娜特、芬恩等人的见证下开始了。
多鲁带领民兵们推出了七个大木桶，然后按照怀尔德的要求，选出了七块条田作为试验田：一号到三号的七阶化肥液，分别用于三块变异黑麦地，四号到七号的化肥液，则洒入另外四块普通小麦田。
这七种化肥魔药，在试验室里已经证明可以促进作物生长，但能否达到理想的增产效果，还需要用这七块试验田来验证。
怀尔德走在条田之间的小道上，对着雷娜特和卡瑞尔轻言细语。他的身后，亚尔娜如同一位真正的学生助手，在纸本上做着试验记录。
“尊敬的怀尔德大教授，其实只要这些普通小麦田能够有效，就知足了。”
雷娜特蹲下身，手指尖轻轻触碰麦苗，感受着那一丝丝欢呼雀跃的奇妙植物情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能体会到，这些小家伙很快乐。”
“化肥魔药本身并不难，当年的安娜皇帝，就资助过自由学者，研制出好几种配方。我现在做的，和当初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怀尔德叹了口气，坐到一块坡田边的大石头上，望着四周的青青麦田，流露出一丝无奈，“真正的问题，在于成本和大规模推广。五阶和六阶的自然系黑域素材制作的化肥魔药，能够增加的产量，远不如它本身的价值。”
雷娜特和芬恩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就算不知道具体的配方消耗量，两人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高阶的黑域素材，全帝国的提灯人不眠不休地在黑域力玩命，一年的产出也就那么点，满足提灯人的自身消耗都很难，还想大规模且长期用在农业种植上，基本就是笑话。
卡瑞尔捏着田里的土块，对着白袍老人轻轻摇头：“不，怀尔德先生，六阶的自然水晶能值多少钱，不是农夫说了算，对农夫来说，这种东西不属于他们才是正常的。
“在农夫眼里，价值一千克朗的黑域素材，和一千克朗的谷物，重要性不一样。黑域素材埋进地里能收获一千公斤谷物，才是实实在在的财富。也许到了明年，一千克朗连五百公斤谷物都买不到了。”
一边的多鲁赶紧点头，他的想法和卡瑞尔是一样的。他显然没有雷娜特和芬恩那种失落感，反而感觉今年一公顷地如果能多收一两百公斤的谷物，就很满足了。
无论是化肥魔药，还是鸟粪石、硝石，用不起就不用，丰收的幸运与幸福，冰莓村的人并不奢求每年都有。
听到卡瑞尔的话，怀尔德愣了好一阵，哑然失笑——大学者和普通农夫的思维，也许就是如此天差地别。
“卡瑞尔这孩子说得对，就算找不到更好、更便宜的化肥魔药配方，也不用觉得可惜，说明还有改进的地方……化肥魔药对这些自然生命，只是一种捷径，可享受一时的丰收欢愉，却注定无法长久……也许辛德雷的方向，才是对的……”
说完，怀尔德背着手，带着不易觉察的落寞，朝村子走去。亚尔娜左右看看，不知道是否该跟上。
“卡瑞尔，不要用你浅薄的想法，去挑战大学者的智慧！”雷娜特这时候也回过了神，对着卡瑞尔皱起眉头，“有人永远在思考如何把一件困难的事，变得更加容易解决，而不是让大家去习惯困难，也只有教会才会这样……”
“雷娜特，不要说了！”芬恩突然打断了雷娜特的话，表情变得格外严肃，还微微摇头。
“圣主宽恕，我失言了……”雷娜特反应过来，赶紧用手在额头画出三角圣礼，她明白芬恩的警示。
……
……
冰莓村西面的山洞里，还点着风灯，在学者之家完成修复前，怀尔德和辛德雷只能把试验室暂时放在这里。
“每公顷地的化肥魔药，成本超过了四百克朗。怀尔德，你预计能增产多少？”
“不好说，如果是变异黑麦地，估计至少三百公斤，普通小麦地的话，能有两百公斤就不错了。”
“见鬼，完全没有实用的价值！怀尔德，你就这样浪费珍贵的素材？！那可是六阶的自然水晶！”
“哼，你比我更好吗，七阶的树妖木髓你都浪费多少了，结果差点变出一堆怪物？”
两位老人又开始了习惯性斗嘴，都没注意卡瑞尔和亚尔娜各提着一篮子的晚餐，站在洞口临时加装的木门外张望。
“呵呵，卡瑞尔，亚尔娜，进来，我们正在进行今天的总结。”怀尔德停止了争吵，朝着两位少女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对不起，怀尔德先生，我为我之前的无知道歉。”卡瑞尔放下手里的篮子，抹去头罩，单腿跪地。
“呵呵，你以为那几句话，就会让怀尔德这个老家伙伤心吗？”
辛德雷抓着白面包，一脸的幸灾乐祸，“教会圣司庭驻霍贝梅茨的学术代表，说出的话可比你毒辣多了。还有利奥波德那个蠢货，第一次向我挑战时，更让人恼怒。”
卡瑞尔咂吧了几下小嘴，慢慢站了起来：“过两天，我就去黑域，看能不能再找到好的素材。哪怕只够用一年的量，也要做下去！”
“那个，辛德雷先生……如果是利奥波德先生，会如何看待今天的事情？”亚尔娜瞥了眼卡瑞尔，好奇地问了句。
“他？他大概会劝我们用更低阶的素材去配置更廉价的化肥魔药，然后把研究的方向，转为如何消除低阶素材的不稳定性上面……看，这才是学术思维。”
辛德雷嘿嘿一笑，又连连摆手，似乎对自己的学生很是失望，“但是，这个蠢货难道不知道，要完全消除低阶素材的不稳定性杂质，要付出的成本，甚至比素材本身还昂贵。我的导师，当年可是花了十几年时间，最后还是放弃了。”
“等等，卡瑞尔之前的话，给了我一个启发！”
怀尔德突然停止了咀嚼，抬起头，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六阶黑域素材，终归是幸运的产物。辛德雷，还记得伟大的亚尼斯会长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吗——幸运有时候不代表好事，也许只是在错误的方向上，获得的一种补偿！”
说着，怀尔德站了起来，表情还有些激动，“辛德雷，不要责怪农夫们更看重眼前利益，而是我们的方向错了，我不应该纠结化肥魔药本身，或者寄希望出现奇迹！”
“方向错了……不，黑域素材的稳定性差异，我已经证明了，不可能还有其他的解释。”辛德雷一愣，捏着胡子，若有所思。
“你的稳定性理论没错，错的是实现的方法！”怀尔德很兴奋，抓起一根木棍，在山洞的硬化地面生生画出了两个圈，“左边这个，代表我们生活的光明世界，右边的，代表黑域世界。”
丢开木棍，怀尔德又捡起了一块石头，放进代表黑域世界的圈里：“变异黑麦，无论发现的哪种品种，在黑域世界里，都是最稳定的，它的不稳定性，是在光明世界里体现出来的！”
“嘶……对！”辛德雷倒吸一口冷气，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地面，“变异黑麦，在光明世界最多只能种植两三年，不是因为它本身有什么瑕疵，而是生长环境发生了变化……”
怀尔德拍起了手，大笑起来：“对，既然变异黑麦能够在黑域生长，那为什么不把黑域当做育种的试验农场？我觉得，这条路也可以尝试，并最终得出一个最优解。”
辛德雷搓着手，开始在山洞里走来走去，眼神都有些迷离了：“在黑域里进行稳定性干涉试验，用化肥魔药进行增产选育，不光消耗少，还更容易获得好的结果……”
辛德雷从没有想过，一向温和稳重的怀尔德比自己还激进，居然打算在黑域里建立试验农场！
“怀尔德，你的智慧，有时候真让我嫉妒，想法是如此的激进，却那么符合逻辑……你难道不怕引起教会的警惕吗？邪恶的黑域如果能成为温饱的希望之地，那人们对黑域的恐惧和憎恨又何以安放？”
辛德雷狡黠地挤了下眼睛，怀尔德偏过头，视而不见。
两个老人，又开始目中无人般，在山洞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把卡瑞尔和亚尔娜丢到了一边。
亚尔娜从未去过黑域，自然听得一头雾水，也只有卡瑞尔能够理解两位大教授话里话外的意思。
如果黑域是战场，那无论是教会，还是三眼学会，为提灯人研制各种魔药和黑域武器，都不过是为了战胜敌人在努力。这个战场里，黑域素材都属于战利品，能得到算幸运，得不到算遗憾。
但如果把黑域看成是一座巨大的矿场或农场，那战斗与抗争就不会是重点，而是努力挖掘或种植——将黑域当成真正的收获之地，研究如何更高效的获得黑域素材，或培育变异作物，而不是在光明世界里用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成本去试错。
黑域，对于变异作物而言，恰恰是辛德雷的稳定性理论中，最稳定的一种大环境。变异黑麦能够在黑域里正常繁衍生长，那又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在光明世界里纠结留种的问题呢？
对于两位大学者讨论的内容，卡瑞尔深感震撼。果然，三眼学会里总会有那么一类人，是智者和恶魔的双生体——不光敢想，还敢做。
知识和真理，就是他们毕生追求的目标吗？甚至普通人眼里恐怖的黑域，在他们眼里，都会想象成改造世界的工具。
“哦，不，等等，我们可无法进入黑域啊……苏拉真该打你屁股，你总是给出一个惊人的想法，然后又亲自掐死它！”
兴奋过了，辛德雷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脸一下就黑了。
“我们不用自己去做，只需要给出可执行的试验方案就行。”怀尔德得意地坐回了原位，拿起了一片熏肉塞进嘴里，还故意嘿嘿笑了声，“辛德雷，你好像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可以代替我们做这些事。”
“提灯人？亚女？夜枭？”辛德雷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光是老脸，连那个光头都有些泛红了。
夜枭，都说了好几次了……卡瑞尔再次听到了这个词汇，看看怀尔德一脸的坏笑，再看看辛德雷满脸的窘迫，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