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永夜的潮湿与霓虹的喧嚣隔绝在外。

熟悉的机油与金属气息包裹上来,洛肯把伞靠在墙边,水珠顺着伞尖在地板晕开深色痕迹,他脱下湿透的外套,布料沉甸甸的,带着雨水的凉意。

“先去把湿衣服换了。”

他头也没回地对克洛伊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径直走向储物柜去找干爽的衣物。

克洛伊站在原地,没有动,玄关的光线昏暗,只够勾勒出她安静的轮廓。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那片被染上的靛蓝色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深沉,像一块挥之不去的印记,湿布料贴着皮肤的感觉并不舒服,一种冰冷而黏腻的触感,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她的目光追随着洛肯。看着他略显疲惫地揉了下后颈,看着他拿出两件干净的衣服一件扔给她,一件自己拿着。

整个过程自然得如同每日例行的维护,却让她的核心处理器维持在一个比平常稍高的频率运行,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嗡鸣,只有她自己能感知。

“嗯…”

她应了一声,接过那件柔软的,熟悉卫衣。布料上有淡淡的清洁剂味道,也依旧带着一丝属于洛肯的、难以具体描述的气息,她抱着衣服,却没有立刻去换。

洛肯已经利落地换好了干衣服,正把湿衣服团起来扔进角落的篮子,他转过身,看到克洛伊还站在原地,手里抱着衣服,眼神有些飘忽。

“怎么了?”他问,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零件又出问题了?”

克洛伊摇摇头,灰发轻轻晃动。

“没有。系统运行正常。”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平稳,略带电子合成感,但语速似乎比往常慢了一点点。

“那就快去换。”洛肯指了指里间,“穿着湿衣服不怕短路吗?”

这本来是一句他的玩笑话,往常克洛伊会瞪他一眼,或者回一句“我的防水性能比你想象的好多了”。

但今天她没有。

她只是看了看他,然后低下头,抱着衣服慢吞吞地走向里间。

“……知道了。”

洛肯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心里掠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今天的克洛伊似乎格外……温顺?或者说,心不在焉?从医疗中心出来后就有点这样,特别是在那家布料店避雨之后。

是因为见了那个叫伽奈的女孩?还是因为那场棋?

他说不上来。

他甩甩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也许她只是系统在后台进行什么自检或者升级,占用了一部分处理资源。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把老旧的霰弹枪,开始例行检查和保养,熟悉的拆卸、擦拭、上油动作能让他快速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克洛伊换好衣服出来了。宽大的灰色卫衣罩在她身上,下摆长到大腿,衬得她越发瘦小,袖子也长了,她把手缩在里面,只露出一点点指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走到沙发边,没有像往常那样找个角落坐下看书或摆弄零件,而是挨着洛肯刚清理出来放在一旁的弹壳箱坐了下来,抱着膝盖,看着他擦枪。

洛肯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不是那种锐利的、分析性的扫描,而是一种……柔软的注视,这让他有点不自在,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得放慢了些。

“看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声音比预想中要干涩一点。

“你擦枪的样子。”克洛伊回答,声音从膝盖后面传来,“很熟练…”

“废话。”洛肯哼了一声,“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把枪已经跟我很久了。”

“嗯。”她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房间里只剩下金属部件轻微碰撞和棉布擦拭的声音,窗外的雨似乎又大了一些,敲打着安全屋的金属外壁,发出细密而持续的声响,反而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洛肯把擦好的部件一个个组装回去。咔嚓,咔嚓。每一个声响都清晰可闻。他能感觉到克洛伊还在看他,那目光像是有温度,落在他手上,侧脸上

这种柔和比尖锐的目光更让他没法忽略。

“喂,”他组装完最后一步,把枪放到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从外面回来就怪怪的。”

克洛伊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着头看他。卫衣的兜帽有些大了,遮住了她部分额头和眼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让那双平时过于清晰的电子眼显得柔和了些。

“我也不知道。”她说,语气里带着一点罕见的迷茫,“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系统报错了?”洛肯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身体微微前倾,带上了一点检修时的专注。

“不是系统。”她轻轻摇头,“是……感觉。”

感觉?洛肯愣了下,这个词从克洛伊嘴里说出来,总显得有点违和。她更习惯用“传感器读数”、“逻辑判断”、“概率分析”。

“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她似乎努力想描述,“像……运行一个无法优化的冗余程序,占用资源,但又不想把它结束掉。”

洛肯听得一头雾水。

“说人话。”

克洛伊沉默了几秒,然后稍稍抬起头,目光越过自己的膝盖,看向窗外,雨声潺潺,永夜的灯光被水汽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她最终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溶进雨声里。

洛肯顿住了。

克洛伊蜷缩在沙发边,宽大的衣服裹着,显得有些脆弱

他抓了抓头发,感到莫名的烦躁,又有些无措。

修理破损的零件,突如其来的战斗,他都能帮克洛伊应对,但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他显得笨拙而生疏。

“这里不就我们两个人吗?”他干巴巴地回了一句,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回答。

克洛伊似乎没在意他糟糕的回应。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那双电子眼在兜帽的阴影下似乎格外亮。

“洛肯。”

“嗯?”

“今晚……”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用词,又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能陪我一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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