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把倾斜的餐刀和滚落的豌豆，感觉自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魔法，毕业后拿回自己的家产，顺便在这个世界低调地活下去。

现在呢？

她不仅推翻了一个流传百年的公理，还引得一位大法师陷入狂热，甚至要邀请另一位大法师来围观。

莉亚瘫坐回椅子上，拿起一块没吃完的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

万一那个叫拉普拉斯的大师是个老顽固，当场发难怎么办？

万一实验失败了怎么办？

万一……

莉亚越想头越痛，索性把剩下的面包都塞进嘴里，用咀嚼来发泄内心的不安。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厚重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克莱因回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深紫色金边法师袍的老者。

老者身材不高，但步履稳健，脸上带着和善的褶皱。

莉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应该就是拉普拉斯大师了。

拉普拉斯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莉亚身上，他对着莉亚和蔼地笑了笑，然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桌上。

他没有先去看那些实验器材，而是径直拿起了那张写满了五个公式的羊皮纸。

克莱因站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莉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动都沉重无比。

拉普拉斯看得很慢，很仔细。

忽然，他手上戴着的一枚朴素的银戒指闪过一道微光，一本皮质封皮边角已经磨损的厚重笔记本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翻开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同样写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推演。

莉亚眼尖地看到，那上面的某些符号，竟然和她“编造”的匀加速直线运动公式有些许相似之处，但又更加繁琐和复杂，似乎卡在了某个关键点上，无法继续。

拉普拉斯对照着两边的内容，脸上的表情从平静转为惊讶，又从惊讶转为恍然，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懊恼的复杂神情。

桌上的羽毛笔自动飘起，悬浮在他面前。

他开始对着两份手稿，在那本笔记上飞快地修改、补充、推演。新的符号取代了旧的符号，冗长的推论被简洁的公式所替代。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又过了许久，拉普拉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合上了笔记本。

他抬起头，看向克莱因。

“这是哪个天才的杰作？完美的定义，无懈可击的推导。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了数年，没想到竟然被这样简单的方式解决了。”

克莱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侧过身，让出身后的莉亚。

“是她。”

拉普拉斯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向那个站在书桌旁，紧张得小脸发白，还没桌子高的小女孩。

“她？”

“莉亚，我的新学徒。”克莱因的介绍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拉普拉斯绕过书桌，走到莉亚面前，他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这个小家伙。

“孩子，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莉亚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是……是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她最终还是搬出了那个已经被克莱因看穿的借口。

“古籍？”拉普拉斯笑了起来，“能告诉我那本古籍叫什么名字吗？或许我那庞大的书库里，正好有它的摹本。”

莉亚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那本书……已经毁掉了。”

“真是太可惜了。”拉普拉斯脸上的笑容不变，“小家伙，你很有天赋。有没有兴趣来我的高塔？我的塔里收藏着全王国最丰富的典籍，还有专门为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准备的甜点和玩具。”

莉亚愣住了。

这是……当着人家导师的面挖墙脚？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只手就按在了她的头顶。

克莱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站在莉亚身后，手掌盖在她的头发上，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拉普拉斯大师，她是我的学徒。”

“我知道。”拉普拉斯站起身，笑呵呵地看着克莱因，“但好苗子应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你这里太冷清了，不适合小孩子。”

“我这里很好。”克莱因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连个像样的花园都没有。”

“她不需要花园。”

“你甚至都不会笑。”

“我会教她最重要的东西。”

“可我能让她快乐。”

“真理比快乐更重要。”

莉亚被夹在两个大法师中间，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有的魔法道具。

她想说点什么，但克莱因按在她头上的手用了点力，让她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最终，拉普拉斯摇了摇头，放弃了争夺。

“好吧，既然你这么宝贝她。”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变得严肃起来，“克莱因，你准备把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公之于众吗？”

“当然。”

“你想过后果吗？”拉普拉斯拿起那张羊皮纸，“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抽打那些固守着古代大师理论的老家伙们的脸。把它发表在《魔导论》上，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克莱因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

“一群抱着错误理论不肯放手，甚至拒绝验证和讨论的废物，我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我不是说这个。”拉普拉斯的表情更加凝重，“我是说，这篇论文，你准备怎么署名？”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拉普拉斯继续说道：“如果你署上自己的名字，他们最多骂你狂妄自大，离经叛道。但如果你把这个孩子的名字写上去……”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徒，提出了颠覆性的理论。那些无法反驳理论本身，又无法接受自己错误的激进分子，会把所有的恶意和攻击，都倾泻在这个无法反抗的源头身上。

暗杀、诅咒、绑架……魔法的世界，从来不缺少阴暗的手段。

莉亚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只是想混个毕业啊！怎么就要被全世界的魔法师追杀了？

“那就让他们来。”

克莱因的声音平静，但内容却让莉亚和拉普拉斯都僵住了。

他按在莉亚头顶的手没有移开，反而更稳定了。

“我不在乎署谁的名字。”

“我只知道，这群废物，如果连正视真理的勇气都没有，反而要去摧残能够带领所有人进步的天才……”

克莱因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结论。

“敢来，我就敢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