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学徒，那人脸涨得通红，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

他背着一块巨大的灰白色石板，石板表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魔力光晕，显然就是克莱因要的魔晶石。

阿黛尔自己则轻松许多，她双手各托着一个金属球，左手是暗沉的铅球，右手是闪耀着银光的秘银球。

那个学徒将魔晶石板小心翼翼地靠墙放下，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克莱因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魔晶石板前。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悬停在石板上方。

莉亚看到无数细微的奥术符文从他指尖流出，如水银般覆盖了整个石板表面。

石板上原本还算平整的表面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那些细小的凹凸和纹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抚平，整个石板变得光可鉴人，完美地倒映出天花板的轮廓。

整个房间的光线似乎都因为这块完美的镜面而明亮了几分。

拉普拉斯大师看着这一手精准的塑形魔法，花白的眉毛动了动。

克莱因收回手，又轻轻一挥。

沉重的魔晶石板无声地漂浮起来，在房间中央缓缓倾斜，最终固定在一个大约三十度的斜角，悬浮在半空中。

一个完美的斜面诞生了。

“过来。”克莱因对莉亚说。

莉亚走到他身边。

“你来。”克莱因的指令很短。

他示意莉亚亲自去放置那两个球。

莉亚看向拉普拉斯，老法师对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走到阿黛尔面前，伸出双手。

阿黛尔将两个金属球分别放在她的掌心。

很重。

铅球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一沉。

但另一只手上的秘银球，重量远超她的想象，比同样大小的铅球重了不止一倍。

两个球的大小、形状、表面的光滑度都完全一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的材质与质量。

莉亚捧着两个球，一步步走向悬浮在空中的魔晶石板。

整个房间里只听得到她轻微的脚步声。

克莱因的视线牢牢锁定着她和她手里的球。

拉普拉斯大师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专注。

阿黛尔和另一个学徒屏住了呼吸，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气氛让他们不敢出声。

莉亚走到了斜面顶端。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将两个球慢慢靠近光滑的晶石表面，让它们处于同一高度。

在这个重量下，空气阻力的影响微乎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的双手同时松开。

没有丝毫的迟滞。

铅球与秘银球沿着光滑的斜面，并驾齐驱地向下滚动。

它们的速度同步增加，像是一对被无形丝线连接在一起的孪生兄弟。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那两个滚动的小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咚！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两个小球以肉眼无法分辨的差距，同时撞击在斜面底端被克莱因提前设置好的魔法屏障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

阿黛尔和那个学徒一脸茫然。

克莱因脸上的肌肉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松动，他的嘴角似乎想要向上，但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最终只是让他的下颌线显得不那么紧绷。

拉普拉斯大师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扶住了旁边的书桌，手背上青筋凸起。

“大师，您没事吧？”克莱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拉普拉斯摆了摆手，他重新睁开眼，眼底的浑浊似乎被洗去了一些，变得更加清亮。

“没事。”他吐出一口气，“只是认知被重塑的正常反应。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克劳恩走到斜面前，他没有让莉亚动手。

他用魔法将两个小球重新送回斜面顶端，然后调整了魔晶石板的倾斜角度，让它变得更平缓了一些。

“再来。”

他亲自释放了两个小球。

咚！

又是一声清脆的合响。

同时到达。

克莱因再次调整角度，这次变得更陡峭。

咚！

还是同时。

第四次，角度接近垂直。

咚！

第五次，角度微乎其微，几乎接近水平。

小球滚动的过程变得很长，很慢。

但最终，它们依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在同一时刻抵达终点。

咚！

五次实验，五次无可辩驳的结果。

那个被奉为公理数百年的理论，“重物落得更快”，在这简单而又无可辩驳的实验面前，被彻底击碎。

克莱因挥了挥手，魔晶石板和两个小球自动飞回了墙角。

他转身，从书桌上拿起那张写满了五个公式的羊皮纸。

“这篇论文，我会尽快整理好，投给《魔导论》。”

他看向拉普拉斯。

拉普拉斯也看着他，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你确定要这么做？”

“真理需要被传播。”克莱因回答。

“我不是说这个。”拉普拉斯的视线转向莉亚，“你确定，论文的署名，要写上她的名字？”

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克莱因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她的发现，署她的名字，理所应当。”

“克莱因！”拉普拉斯的语气加重了，“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刚才只是片刻的认知冲击，就差点稳不住精神力。那些固守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们，看到这篇论文，看到这个实验，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会疯。”拉普拉斯一字一句地说，“理论是无法反驳的，实验是无法推翻的。当他们发现自己坚信一生的基石是错误的时候，他们的精神世界会崩溃。这种崩溃带来的痛苦和憎恨，会让他们失去理智。”

“他们不敢把矛头对准你，但他们会把一切都归咎于这个他们眼中‘动摇了世界根基’的源头。”

拉普拉斯指着莉亚。

“一个毫无背景，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学徒。你想让她成为所有守旧派魔法师的敌人吗？”

莉亚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感觉自己不是发现了一个科学定律，而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克莱因走上前，站到了莉亚的身前，将她完全挡在了自己身后。

“我不在乎他们是谁，有多少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

“我只知道，谁敢动她，谁就得死。”

拉普拉斯看着克莱因那副不容置喙的姿态，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你最好说到做到。论文发表后，一步都不要让她离开你的高塔。”

“这是我的学徒。”克莱因回答。

“我走了。”拉普拉斯不再多言，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克莱因护在身后的莉亚，转身向门口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

“克莱因，你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宝藏。”

说完，他推开门，消失在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克莱因和三个学徒。

那个高年级学徒早已吓得腿软，阿黛尔也低着头，不敢看克莱因。

“你们两个，下去。”克莱因下令。

“是，导师。”

阿黛尔和那个学徒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房门被关上。

克莱因转过身，看着莉亚。

莉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导师……”

“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暂时先不要离开法师塔。”

克莱因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