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站在书桌前，他看着那张写满了五个公式的羊皮纸，许久没有动作。莉亚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感觉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太过了。一口气抛出五个公式的符号，还那么流畅，这根本不是一个“回忆古籍”的人该有的表现。
就在她心惊胆战，琢磨着该怎么找补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阿黛尔端着午餐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张写满奇怪符号的羊皮纸，以及导师那前所未有的专注姿态。她把托盘放到旁边的空桌上，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准备悄悄退出去。
“一起吃。”
克莱因突然开口。
阿黛尔愣了一下，莉亚也愣了一下。
“导师，我……”
“坐下。”克莱因的指令简短，却不容拒绝。
阿黛尔只好僵硬地拉开椅子，在莉亚旁边坐下。一顿午餐吃得无比压抑，阿黛尔全程埋头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泥，莉亚则小心翼翼地啃着面包，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一眼对面的克莱因。
克莱因吃得很快，或者说，他只是在机械地完成进食这个动作。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将那张写满公式的羊皮纸推到桌子中央。
“理论必须经过验证。”他看着莉亚，“你说，该如何向所有人证明，这个理论是对的，而流传数百年的公理是错的？”
阿黛尔的手一抖，叉子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证明古代大师是错的？导师在说什么？
莉亚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就是比萨斜塔实验吗？这还需要问？
她放下手里的面包，脸上露出克莱因熟悉的挣扎表情。
“古籍里……好像提过一个很直接的办法。”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找一个很高的地方，比如我们这座法师塔的塔顶。然后，准备两个重量差别很大，但大小和形状都差不多的球，比如一个铁球，一个木球。”
克莱因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把它们从塔顶上同时扔下去。”莉亚摊开手，“如果重物落得快的理论是对的，那铁球肯定会先落地。但如果这个新理论是对的，忽略空气的阻碍，它们应该会同时落地。”
阿黛尔已经完全听傻了。她看着莉亚，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这个小学妹，不仅在私下里质疑公理，现在还要设计实验去公开推翻它？
克莱因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
“不行。”
莉亚的心提了起来。
“从塔顶到地面，整个过程太快了。”克莱因指出问题的关键，“不过眨眼之间。人的眼睛无法精确分辨出落地的先后顺序，造成的误差太大。这样的实验，就算我们看到了结果，也无法作为决定性的证据去说服那些固执的脑袋。”
莉亚的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直接往下掉太快，观察不到。那如果不直接往下掉呢？
有了！
斜面！伽利略那个更天才的实验！
“导师，那本书里……还提过一个更巧妙的办法。”莉亚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它说，既然直接下落的过程太快了，那就想办法让这个过程‘慢下来’。”
“慢下来？”克莱因的兴趣被提了起来。
“对！”莉亚来了精神，她拿起桌上的一柄餐刀，将它斜靠在盘子边缘，做成一个简易的斜坡。然后她拿起一颗豌豆，放在餐刀的顶端。
“我们不需要它垂直掉下来。我们可以准备一块非常、非常光滑平直的长木板，把它这样斜着放。”
豌豆顺着刀面滚落，速度比直接掉在桌上慢了很多。
“木板倾斜的角度越小，它滚下来的过程就越慢。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和记录。”莉亚越说越兴奋，“我们可以在木板上刻上均匀的刻度，然后用一个简单的摆锤来计时。记录下，第一个摆动周期结束时，球滚到了哪里；第二个周期结束时，它又滚到了哪里……”
她看着克莱因：“按照这个新理论，位移应该和时间的平方成正比。也就是说，如果第一个周期滚过的距离是一，那第二个周期内，它总共滚过的距离就应该是四！第三个周期，总距离就应该是九！这个规律，和球的重量、材质，完全没有关系！”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阿黛尔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颗滚落的豌豆，又看看莉亚，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完全听不懂什么时间的平方，什么距离是四是九。但她看懂了那个演示。
用一个斜着的板子，把一个极快的过程，变成一个可以从容观察的缓慢过程。
这个想法……
克莱因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莉亚，而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把倾斜的餐刀和那颗小小的豌豆。
“……减缓下落的过程……”他喃喃自语，“用更长的距离，换取更长的时间……”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爆发出让莉亚都感到心惊的狂热光芒。
“天才！”
他干涩地吐出两个字。
“这简直是天才的想法！”
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完全无视了还没吃完的午餐和旁边的两个学徒。
“不行，木板不够光滑，摩擦力造成的误差太大了。必须用魔晶石！一整块，至少五米长，打磨到绝对光滑！”
“球也不能用普通的铁球和木球，它们的密度不一样，受到的空气阻力也不同。要用同样大小，但密度不同的金属球！金和银！不，用铅和秘银！它们的重量差距足够大！”
“计时……摆锤的周期会变化。不行，我要做一个恒定周期的魔法节拍器！每隔一个固定的瞬间，就发出一道光！”
克莱因的语速越来越快，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他彻底沉浸在了设计这个伟大实验的狂想之中。
阿黛尔已经吓得不敢动了。她从未见过导师如此失态的模样。
莉亚也有点慌。她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怎么感觉把导师逼疯了？
克莱因猛地停下脚步，他转向莉亚，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她烫穿。
“这次的验证，不能只有我们。”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要邀请拉普拉斯大师一起来见证！他是学院里最开明，也是最固执的老家伙！如果连他都能被说服，那就没人再敢质疑！”
拉普拉斯？又一个大法师？
莉亚感觉事情开始朝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阿黛尔！”
“是！导师！”阿黛尔触电般站直了身体。
“立刻去准备材料！我要一块五米长的魔晶石板，宽度至少半米，最精细的打磨术处理！还有，去我的仓库把那两颗完美的铅球和秘银球拿出来！”
“是！”阿黛尔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冲出了房间。
克莱因再次看向莉亚，他向前一步，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弯下腰，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你很好。”他一字一顿地说，“非常好。”
说完，他松开手，也快步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回荡。
“你先在这里等着，哪也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