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雪闻言，也不客气，将杯盏中灵茶一饮而尽，开门见山答道：
“实不相瞒，我这徒儿便是那不在算中的遗命人，他右眼窝里的量子仙瞳本是观者之一目，却受命数因果牵连，被玄君篡改成了终末龙瞳。
“龙瞳现世必引来诸家相争，故想请阿离帮忙遮掩一番。”
诸葛幽离闻言，把袖中卦象始终定格【鬼金羊犯阙】的电子卦盘取出，置于茶几前，泪痣点缀的醉眼愈发清冽，施施然问道：
“两位可知《栩栩灵蝶皆是我》？”
“神道流派最高境界的终极幻术，它不仅是一种术，更是一道法，乃对世界本质的洞察之法，理论上威能可至炼极第九阶。”
林封揉了揉肩膀上粉色狐狸的小脑袋，自信抢答。
他受白娘娘【封魔成圣】一剑，以赛博外丹封印六尾狐丹的同时也收下了玉藻樱全部幻术知识，站在巨狐肩膀上，勉强算半个幻术理论高手。
诸葛幽离笑而不语，只抬手示意少年“吃茶”，待得林封一盏灵茶入喉后，方如先生讲课教学一般，娓娓道来：
“观者庄周梦为灵蝶，栩栩然灵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灵蝶与，灵蝶之梦为周与？周与灵蝶，必有其分。分则周与灵蝶皆异，合则周与灵蝶皆一。
“而《栩栩灵蝶皆是我》，即为此中之一。”
林封品茗在舌，忽觉茶叶滋味似天之群青，茶几上电子卦盘泛起诡谲青光，【鬼金羊犯阙】之卦象在他右眼中忽明忽暗，诸葛幽离则依旧言语不停：
“昔者太虚生七窍而分有无，道祖愚天自梦中剜目创世，启神道之始。
“神道乃问天借力之法，上古之时，神道修士沟通先天神灵，向其借取神通，以此获得法力，成就法身。
“中古之时，东瀛妖族另辟蹊径，拜祭后天祖灵，请神上身，以此分享神通，炼得妖身。
“近古之时，周庭立鼎，王道大兴，人族集体潜意识化作文武庙圣灵，神道修士用胎息供奉圣灵，以此获得香火愿力，塑造金身。
“但以上三条古之神道，皆是歧途！”
诸葛幽离掌中茶雾凝成量子蝶群，裹挟着全息投影的《齐物论》铺展满室，口若悬河：
“神道之道，乃是成神之道！在成神之道中，为何去沟通先天神灵，又为何去拜祭后天祖灵？
“应受吾等神道修士敬拜的唯有道祖愚天，亦即身为道祖愚天一缕杂念的吾等自身！
“道祖愚天，痴愚盲目，因梦创世，为太虚混沌之源核，为不可名状之本质，为诸天万物之真我！
“名可名，非常名，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道祖愚天有无数的名字，昨天，祂以为自己是蝴蝶，今日，祂认为自己叫庄周，这才有了庄周梦蝶，观吾见我，觉醒愚天。
“所以，敬拜你自己！睁开你的心眼，矫正你的认知，发现尔等自身就是道祖愚天的真相吧！
“世间学习幻术的修士，以为幻术的本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少数精通幻术的高修，认为幻术的本质是用最小的代价去扭曲表世界事物——既所谓的扭曲现实。
“但是，他们都错了。真正的幻术，在于打破虚假的认知，洞见世界的本质，就如同撕开认知滤镜时，世界所露出的焊接口。
“我掐了一个清风胡蝶咒，叫清风变成了蝴蝶。这并非一叶障目，也并非因为我扭曲了现实，而是因为清风本就与蝴蝶无异，我不过道破了风即蝴蝶的真相而已。
“这就是《栩栩灵蝶皆是我》，它既不需咒文，也不需法力——它只在你我的一念之间。”
诸葛幽离话音未落，电子卦盘仪表上【鬼金羊犯阙】的卦象瞬间化作数据洪流没入林封右眼。
二十八宿电子符号闪烁间，终末龙瞳绽开鬼金羊星芒，惊得独孤雪新换的佛手捏碎了青瓷杯盏：
“不是，阿离，你还真学会了《栩栩灵蝶皆是我》呀？”
“本来不会的，但看到你居然带回来一个不在算中的遗命人，我突然就悟了。”
女子说罢，茶几上电子卦盘忽然生出一对机械鳞翅，只见人工造物振翼欲飞，朝着林封右眼猛地一扑，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熔入终末龙瞳的血肉中，彻底改变了少年右眼的性质。
林封只觉嘴中灵茶忽然变得如虫蛹汁液般苦涩，这怪味从喉咙冲上鼻腔，直抵右眼，让他不由得捂住眼窝。
于是二十八宿星轨在林封视网膜上重组为【鬼金羊犯阙】卦象，他看见灵隐寺的茶香化作二进制代码，他看见檐角风铃无风自动摇曳在数据流中，他看见窗外西湖波光粼粼映出漫天星斗——
每颗星辰都是振翅的量子灵蝶。
“这是…雷音义眼？”独孤雪看着弟子眼中幻化的量子蝶群缓缓散去，惊叹道，“你竟能做到这等程度？！”
诸葛幽离摆了摆手，拂去广袖上沾染的蛾蝶鳞粉，谦虚道：
“既然黑王玄君能把量子仙瞳篡改成终末龙瞳，那么本姑娘把它改为书院制式的电子义眼，不是问题。
“实际上连你那双佛手都是假的，是我顿悟《栩栩灵蝶皆是我》以后，用酒葫芦临时变出来的。”
“阿离你这家伙……”
独孤雪被自家参军祭酒的一席话吓得低头，赶紧检查双手，发现无碍后抬首抱怨，清冷玉音却被千蛾万蝶的振翅声所吞没。
只见茶室当中，诸葛幽离已散作无数蛾蝶纷飞，翩然朝灵隐寺外江南缥缈而去。
待得林封惊醒于卫将军府白玉桥头，诸葛幽离早就不知所踪，唯余独孤雪正在拾起满地卦象残片：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封儿你要先听哪个？”
“坏消息。”
“一不留神又让阿离逃了。”
“那好消息呢？”
“她在走之前已经帮你做过遮掩，将终末龙瞳篡改为书院制式的电子义眼，凡殖入此眼者皆可入学雷音书院，你从即日起便是水月斋的特招生，等学有所成以后，你应该就能自行把眼睛变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