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少女只是孩子气的咬住了下唇,将那颤抖的细小呜咽死死咽了回去。
那么,究竟是什么话语呢?
求饶,还是害怕?
不知道,就连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怦怦跳着,很重、很滞闷,还很想哭。
男人又向前迈了一步。
刀尖划过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宛如指甲刮过黑板,令人头皮发麻,脊背窜起一阵战栗。
“你很安静啊。”男人看着呆愣在原地的染山纱良低笑着,笑声像是从生锈了的铁管里传出来的回响,干涩又扭曲,“这样也好,等你的面容变得相当有趣的时候……一定会格外可爱。”
——逃!
染山纱良浑身一颤,意识终于从冻结中苏醒。
——快逃……现在!立刻!
少女踉跄着后退,脚步仓皇,却不料脚跟猛地撞上湿滑的石阶,整个人重重跌坐在地,掌心擦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
“哒。”
脚步在空旷的小巷里响着,男人越来越近,整个人的唇角向上咧开一条长长的弧度,依旧是笑着的。“别害怕,我不会让你疼太久的。你的身体这么瘦弱,一刀就够了。”
男人的语气轻缓又温柔,仿佛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不要……
——不要……
蓝盈的眼眸沁着湿润的水光,粉白的手心撑着地面,染山纱良努力想要站起身来,可兴许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路太滑,也兴许是双腿软的没有任何力气……她站不起来。
而男人已经走到了染山纱良的面前。很近,染山纱良能够看见他蜡黄的脸色,还有脸上挂着的层层阴影与手上浓烈的血腥气息。
他刚刚杀人了。
下一个……
是自己。
明明白白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染山纱良猛地咬住了下唇。
不能这样,要逃跑。
可是要怎么跑?
往哪里跑?
就在少女脑海翻腾着这些时——
“嗒。”
又是一滴血落下。
但这一次,不是从男人刀尖。
而是从上方。
染山纱良下意识抬头。
不远处昏暗的灯光下,一道黑影静静悬挂在晾衣绳上,随风轻摇。那是一名国中女生,穿着陌生的西式制服,双目圆睁,脖颈缠绕着粗麻绳,脚尖离地半尺,面容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惊恐。她的脸正对着巷口,正对着染山纱良,嘴唇微张,仿佛临死前还有一句话未能说出口。
胃里猛地翻涌,染山纱良几乎呕吐出来。
“喜欢吗?”男人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态的陶醉,像是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这是我今天的第二件作品。每一个,我都精心布置过。你看她的表情——多完美,多安静。”
说着,男人举起了刀,用那双猴爪一样细瘦的手,举起了手中沾着血的刀。可是,就在他期待着染山纱良的哭喊与崩溃时,男人疑惑了。面前的少女还是很安静,甚至于,眼里的害怕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复杂神情——
空洞、恍惚,却又仿佛洞悉了某种他永远无法触及的真相。
——这家伙怎么回事?
——都要死到临头了。
男人皱了皱眉,停下动作,狐疑地打量着染山纱良。
“嗒。”
血珠仍在滴落,缓慢而持续。
少女蓝盈的的眼眸里,除了那具勒死的尸体外,还有,整个地面,整个墙壁,整个天空,整个世界许许多多亮晶晶的痕迹,一层一层,一串一串,好像有某种巨大的蜗牛在整个小巷里胡乱的爬过。
是……祂。
染山纱良记得这种痕迹。
那个神明,祂的国度。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香气悄然弥漫——
甜腻中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像是深海藻类在月光下腐烂的气息,又像是某种古老祭祀中燃烧的香料。
.
男人在看了几秒,终于注意到了染山纱良脸上慌张的神情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身后,连手里白的刀影、红的血渍,她都完全不在意,就好像……
就好像一瞬间,她就完全看不见他了,视野里有了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相比之下,他仿佛一个蝼蚁,不配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事实的确如此。
男人的肩膀后面,染山纱良看到一条粗壮的暗红色触手,正在缓慢地招摇。
那触手像是在对她打招呼,前端微微往下点了点,仿佛是在温柔的点头。
染山纱良看到触手的那一刻,强烈又神秘的意识和念头,再次涌入她的脑海。这些东西并不以任何人类的声音宣读,却能融入脑海里,让染山纱良完全领悟,用自己的语言体会到对方的意思。
染山纱良下意识的翻译出了那些意念。
『纱良……』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纱良……』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
一波接一波,浩瀚而深沉,反复回荡,不容抗拒。
没有语言,没有画面,却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接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染山纱良明白了。
祂在等她的回应。
一个交易,以祂的存在,换取此刻的生机。
可代价呢?
上一次在神明的国度,被那无数触手缠绕、渗透、支配的记忆,仍如噩梦般刻在心底。染山纱良记得那种无法言说的屈辱与混乱,记得自己如何在神明的低语中崩溃、哭泣、最终沦为祭品般的存在。
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纱良……』
『想要什么?』
声音还在继续。
染山纱良紧紧盯着触手,那根触手悠然平和地直立着,比那个男人还高出一个头,圆润的尖端上挂满小小的吸盘,像是许多只小眼睛,也正回看着她。
触手尖端仿佛有意识一般,轻轻左右晃动,让人莫名想到小狗见到主人时欢快摆动的小尾巴。
但是现在绝对不是觉得可爱的时候!
难道祂在愉悦吗?看到自己不得不求的样子,很开心是吗?
也对,如果自己给出回应,那么大概今天就会成为祂的祭品和新娘了……
男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空荡的小巷,可除了他的作品外,什么都没有。然而,他的皮肤却泛起一层细密的寒栗,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注视着。
“亲爱的。”他重新转回身,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刀尖轻挑起染山纱良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