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个月来,他几乎把日日沉心“修仙”,朝堂之事不闻不问。
连早朝都以“修道需静养”为由免了,倒让满朝文武都摸不透这位傀儡皇帝的心思。
饿了便传御膳房送些精致小菜,渴了自有宫人沏好云雾茶,连衣袍都有人按时送来更换。
虽说是个被权臣架空的皇帝,可这吃喝不愁、有人伺候的日子,好像还……不赖?
“李齐修。”他对着空荡的大殿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殿外的人听见。
守在殿门旁的李齐修闻声,连忙提着衣摆快步进来,躬身行礼时,花白的鬓角还带着点匆忙的晃动:“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起初陛下说要修道,他还暗自欢喜,以为是陛下的计策:故意装作沉迷虚无之道,好麻痹权倾朝野的曹博瀚,暗地里定在筹谋些什么。
就像之前有个国家那被权臣架空的七皇子,当年也是靠着“沉迷棋艺”骗过所有人,暗地里却借着皇室正统的名头养死士、联旧部,最后在宫宴上设伏,一刀斩了权臣,重掌大权。
可这两个月看下来,自家陛下是真的在修道。
有时一打坐就是一整天,连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都要凉透了才肯动几口。
“难不成……陛下是真的放弃夺权了?”
念头刚冒出来,李齐修的心就沉了沉,嘴角也忍不住往下撇。
他跟着先皇护了这位陛下十几年,原以为能盼着陛下重振皇室,可如今看来,竟是自己想多了。
可转念一想,放弃也好。
曹博瀚岂是那么好对付的?那人不仅权掌朝野,更是个实打实的筑基后期修士,甚至有传言他突破了金丹,随手就能捏死几个寻常侍卫。
真要硬碰硬,陛下别说夺权,怕是连这皇宫的门槛都跨不出去,就得丢了性命。
这般想着,李齐修心里的失落淡了些,只剩下几分庆幸。
李齐修垂眼时飞快地瞥了眼蒲团上的人。
叶云州正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侧脸线条柔和,倒真不像个傀儡皇帝,而是一心向道、不问世事的年轻修士。
他连忙收回目光,低声问道:“陛下可是乏了?老奴这就让人换些热茶水来,再添些安神的点心?”
“李齐修,你神色这么沉,是有什么心事?”叶云州的声音突然响起,没睁眼,却精准地戳中了他的心思。
李齐修心头一跳,连忙换上副谄媚的笑,躬身道:“回陛下,老奴能有什么心事?陛下安好,奴才的日子就安稳,这便是老奴最大的福气了。”
“行了,少来这套。”叶云州终于睁开眼,眼底带着点不耐,却没真的动气,“让御膳房把饭菜送来吧,朕饿了。”
“哎!这就来!”李齐修连忙应下,语气里多了几分轻快,“御膳房早备着了,知道陛下这个时辰该饿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自从陛下开始修道,他便悄悄摸清了规律。
陛下打坐时极专注,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到了未时末刻,准会饿。这两个月来,御膳房的饭菜从不敢耽搁,就怕误了陛下的时辰。
叶云州“嗯”了一声,忽然问道:“这段时间,朝堂上对朕修道的事,都有什么说法?”
李齐修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眼神闪烁着,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说无妨。”叶云州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朕要听实话。”
“这……”李齐修在心里反复斟酌着措辞,额角悄悄冒了点汗,好半天才硬着头皮,一字一顿道、
“有不少大臣……对陛下修行之事颇有微词,说陛下该……该把心思放在朝政上,不该沉迷虚无之道。”
“哦?”叶云州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讥讽,“他们是不是还在背地里骂朕,说朕是个不管国事的昏君?”
话音刚落,李齐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连忙磕头道:“陛下恕罪!断断没有大臣敢如此污蔑陛下!都是老奴嘴笨,说错了话,求陛下饶命!”
“起来吧,慌什么。”叶云州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朕又没说这是你传的话,也没怪你。”
“谢……谢陛下。”李齐修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后背的衣料都被汗浸湿了一片。
他哪里敢说,那些大臣私下里不仅骂陛下“昏庸”,还说陛下是“曹丞相手里的提线木偶”,连反驳都不敢。
可这些话,他怎么敢在陛下面前说?
叶云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却明镜似的。
朝堂上下谁不清楚,曹太后掌后宫、曹博瀚掌前朝,一外一内把皇权攥得死死的。他这个皇帝,连调遣侍卫的权力都没有,谈何“专心朝政”?
一旦察觉他有半点夺权的心思,说不定真会毫不留情地换个傀儡。皇帝这差事,一旦“被迫辞职”,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就在这时,寝宫外传来宫女轻细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陛下,丞相大人求见。”
叶云州心头一凛,瞬间敛去所有心思,面上立刻堆起温和的笑,扬声道:“快快请丞相进来!”、
“是。”宫女在寝宫外欠身一礼,双手推开雕花木门,她侧身引道,“丞相大人,里面请。”
脚步声沉稳地从门外传来,曹博瀚身着墨色锦袍,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不怒自威。
他走进寝宫,目光先扫过殿内案上堆叠的《修仙要诀》,又落在叶云州身上,才微微躬身行礼,声音不高不低,带着权臣特有的沉稳:“臣曹博瀚,拜见陛下。”
“相父何须多礼!”
叶云州连忙从铺着软垫的坐榻上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金砖上,快步上前想去扶他。
动作里满是“依赖”,仿佛真把这位权臣当成了可以依靠的长辈。
“相父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
曹博瀚的目光落在他赤着的脚上,又扫过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道袍,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嘴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陛下修道已有近两月,臣放心不下,特来看看陛下。不知陛下这修行之路,走得还顺遂吗?”
“哈哈哈哈……还算凑合,还算凑合!”
叶云州连忙打哈哈,故意摆出一副“沉迷修道、不问世事”的模样,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慵懒”
“朕先前总觉得朝堂事务繁杂,劳心劳神,自从开始修道,每天倒觉得心神清明,连觉都睡得安稳了。倒是朝堂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又要劳烦相父多费心了。”
他这话看似推托,实则是在给曹博瀚“递安心丸”。
暗示自己只想修道,无心夺权。
曹博瀚果然满意地点点头,又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愈发恭敬:“陛下哪里的话,为陛下分忧、为夏国操劳,本就是臣的本分。不过有件事,臣需提前告知陛下。”
“约莫一月之后,云极剑派的王长老会到访我夏国。您也知道,云极剑派乃是天下第一剑宗,此次王长老前来,规格极高,届时需要陛下亲自出面接待。”
叶云州心里暗道“果然有事”,面上却笑得毫不犹豫,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这自然没问题!云极剑派乃是修真界的翘楚,王长老驾临,朕亲自接待也是应当的,相父放心便是。”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赤着的脚不小心蹭到了坐榻的软垫,才像是刚想起自己没穿鞋似的,略显窘迫地笑道:“瞧朕这记性,光顾着和相父说话,连鞋都忘了穿。相父若是不忙,不如坐下喝杯茶?”
看着叶云州的窘态,曹博瀚笑意更甚。
两人相谈甚欢,倒真像一对关系和睦的长辈与晚辈,满是“父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