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个月前，苏凝突然来到玄天剑宗找到他，告诉自己叶王府的动向。

若是苏凝真要把“真相”告诉悦兮，根本没必要先来找他，直接寻到悦兮面前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答案渐渐清晰：苏凝是来通风报信的，为的就是让他带着悦兮尽快离开玄天剑宗，避开叶王府的算计。

苏凝垂了垂眼，玄色衣摆被风掀起个角，声音缓缓的，像在说一段沉在岁月里的旧事：“十二年前那个冬天，我冻饿在叶王府后门，是夫人把我捡回去，给了我一碗热粥，一件棉衣。”

她抬眼时，眼底终于没了往日的冰冷，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如今叶王府不惜耗光三成人情，请了血雨楼出手。原本王爷是想亲自找到林悦兮，把她的身世、剑心的真相全说出来。”

“让她恨你，坏她道心，让你这十多年的心血全白费。但既然血雨楼接了活，王爷说，倒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苏凝顿了顿，语气放得更轻：“他让我转告公子，这是他身为父亲，对你最后的‘仁慈’。”

“呵呵……血雨楼。”叶云州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讥讽，可刚笑了两声，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攥住他。

“他们倒是舍得下本钱……咳咳……出手必死，不死不休……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呸！”一口嫣红的血沫从他唇边溢出，滴在青石板路上，像开了朵破碎的花。

叶云州连忙从怀里摸出个素色药瓶，倒出枚琥珀色的丹药塞进嘴里，喉结滚动着咽下，好半天才缓过气，脸色却白得像纸。

苏凝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眉头终于拧了起来：“先天剑心本就是王爷硬给你移植的，与你无关。你若好好修行，以你的天赋，未来至少能到化神境，前途不可限量。可你现在……”

她话没说完，却满是惋惜，“为了一个林悦兮，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叶云州靠在马车上，喘着气，却轻轻笑了，眼底映着远处的树影，亮得像含了光，“我只想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像我娘亲那样。”

他看着苏凝，语气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当年我娘亲从雪地里把你捡回来，给你粥喝，给你衣穿，她觉得值得吗？”

苏凝猛地噎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走吧。”叶云州挥了挥手，目光越过苏凝，望向不远处的树林，“我的弟子回来了。”

苏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林悦兮握着水袋，站在一棵老槐树后，正死死地盯着她，眼底满是警惕，像只护着幼崽的小兽。

她最后看了叶云州一眼，声音轻得像风：“夫人是个好人……可好人，未必有好报。”话音落时，玄色身影已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树林深处，只余下一阵微凉的风。

苏凝的身影刚消失在树林深处，林悦兮便提着水袋快步跑过来。

她先伸手扶稳叶云州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袖口，又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后背。

生怕方才的咳嗽累着他，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担忧：“师父，那个人找您说什么了？我看她脸色冷冰冰的”

叶云州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他望着少女紧绷的眉尖，故意放轻语气，像在说件寻常事：“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通个信，有人请动了血雨楼，要对咱们动手。”

“你怕不怕。”

“血雨楼？”林悦兮的瞳孔骤然一缩，握着水袋的手瞬间攥紧，指节泛白。

她早听过这名号。

修真界出名的杀手组织，出手从无活口，素来是“不死不休”。

可下一秒，她便反手握住叶云州的手背，指尖轻轻蹭过他冰凉的皮肤，像在确认他还安稳在侧，随即用力摇了摇头，方才眼底一闪而过的惧意，已被淬了剑般的执拗彻底取代：“师父，您放心！”

她抬眼望他，眸子里盛着未散的水光，却亮得像燃着簇不灭的火，字字掷地有声：“纵是前方有灭顶之灾，纵是要与天下修士为敌，纵是要踏破九幽冥府，只要能守在您身边，我林悦兮便无所畏惧，定要跟您一起走到底！”

叶云州被她这副较真的模样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蹭过她泛红的耳尖，声音里满是暖意：“傻孩子，哪就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才不是傻！”林悦兮的眼眶瞬间红得更厉害，像浸了水的樱桃。

少女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倔强，“笨蛋师父，人家说得是真的！您别想着偷偷把我送走，也别想自己扛着，您去哪，我就去哪，这辈子都休想抛下悦兮！”

她说着，鼻尖轻轻抽了下，泪珠终于没忍住，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叶云州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叶云州连忙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颊边的泪，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的珍宝：“好好好，是师父错了，我的小悦兮怎么哭了？”

“还不是因为师父……哇哇……”林悦兮的哭声忍不住大了些，却没松开攥着衣袖的手，反而更紧地贴向他，“您总把事情藏在心里，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我有多担心您知道吗？”

“是是是，都怪师父。”叶云州顺着她的话哄着，指尖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师父带你去前面的城镇，买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那种，悦兮原谅师父好不好？”

“师父……笨蛋……”林悦兮的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小声的抽噎，她抬手抹了把脸，眼底还泛着水光，却带着点嗔怪，“还把人家当小孩子哄……”

叶云州故意逗她，挑了挑眉：“哦？那悦兮是不准备原谅师父了？”

“啊……不是！”林悦兮连忙抬头，眼底的慌乱藏都藏不住，生怕他真的误会。

叶云州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林悦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了，脸颊瞬间泛红，带着点羞恼又带着点欢喜，破涕为笑道：“师父真坏！”

她说着，轻轻靠在叶云州的胸口，耳朵贴在他微凉的衣料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

少女的声音带着点闷意，像在撒娇，又像在确认：“我好不容易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师父可不能反悔，更不能抛下我。”

叶云州抬手轻轻揽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身影，不知不觉当年小小的身影已经成长了。

叶云州回答道：“好好好，都听你的。这辈子，师父都不抛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