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轮到我们班儿校园值日卫生周了。”老马一边发一边说着，听取“芜~~”声一片，皱了皱眉，“都老实点儿，别吵吵别闹挺，别搞幺蛾子。”
这是宁海高中每个班级都会有的集体活动，美其名曰品德教育，实际就是清扫校园，轮到哪个班儿的时候，就会占用他们的一节体育课。
体育老师：[捂脸笑哭][OK]
林知亦拿到单子时大部分学生都填完了，上面罗列着各种栏目，比如打扫操场、检查寝室、还有清理篮球场疏通下水道等等。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希然，她就坐在靠窗那一排的第二行，按理说第二个收到名单的人就是她，可他并没有在纸上找到她的名字。
班长要最后填么？
随便填一个吧。
林知亦的笔尖停在体育器材室清理那一栏，后面标注着（上限2人），目前还是空白。林知亦没再犹豫，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下午，被征用的体育课。
学生们站在走廊里，按照小组分好，等排成一排等待，领取手册，小声地交谈着。
林知亦没有找到他的队友，“谁跟我一组啊？体育器材室。”他大声询问道。人群静了一下，但没有人回应他。
“自己一个人打扫器材室吗？那很有生活了。”一个高瘦的男生笑了说一句。
“关你什么事，黄狗，真爱找话儿。”一个小胖子骂道。
“我TM是你爹，你叫什么？”
“安静。”
程希然抱着一沓手册从教师办公室回来了，声音不带感情地命令了一句，原本在闲聊的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她开始按小组点名。
其他小组点完名之后，陆陆续续地奔向各自的工作场地。走廊很快空了大半，只有林知亦左等右等，也没见有人过来跟他一起，或是落单的其他同学。
他这组应该两个人才对。
看来真的没人和他选一样的，要一个人打扫器材室了。
他走向程希然，“班长，给我手册吧，我这组好像就我一个。刚刚问了一下，没有人跟我一起。”
少女抬起头，和他对视，说出让他微微发愣的一句话：“我就是你的队友。”
她轻笑道：“我们走吧。”
“哦……好。”
林知亦含糊地应着，错觉么？他依稀记得上一世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桥段。
蝴蝶效应什么的，不是很懂。
管他呢，和谁组队不都一样么，比一个人好。
*
体育器材室位于旧教学楼一层尽头。门上的铁锁有些年头了，锁孔周围布满了暗红色的锈迹，钥匙插进去要向上抬着把手才能生涩地转动。
他推开门，吱呀一声。
一股陈旧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阳光照进器材室内，空气中的灰尘闪亮，程希然轻咳了一声，抬起手掩住口鼻。
林知亦索性把门完全推开，让更多光线和空气涌入。接着走进室内打开窗户开始通风，学校这两天在除草，带着青草香气的空气涌了进来。
环视一圈，大部分器材摆放还算整齐，毕竟之前也有班级打扫过这里，不过有一些很明显是最近留下的痕迹：各种球类蜷在网袋里，有些散落在地上。角落里还有一颗瘪了的篮球。
“啧，这灰。”林知亦随手拿起脚边一个排球，沾了一手，“感觉像在考古。”
程希然正弯腰捡起几个散落的羽毛球，闻言抬眼看了看他，打趣道：“那小心点，不要弄坏文物哦。”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好像心情不错。
“放心，专业手法。”林知亦故作正经地望着手里的排球，又指了指角落那个瘪掉的篮球，“我不会让你变成那个样子的。”
“哈哈哈…”程希然又笑了，没再接话，将捡起的羽毛球仔细放回墙角的塑料桶里。林知亦也放下排球，拿起扫帚开始清理地面的浮尘。短暂的沉默里，只有扫帚划过水泥地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他扫完一小片区域，直起身，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程希然努力踮脚擦拭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梢跳跃。
工作量不多，这样就算完成大半了。林知亦一边整理铁柜一边心想，忽然，他听到程希然喊他的名字。
他回过身，“怎么了班长，需要帮忙么…”下个瞬间…他瞳孔收缩。
程希然抱住了他。
牢牢的紧紧的，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他的大脑好像短路了一下，呆滞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也忘记了开口说话。
少女的双臂发力，牢牢勒紧他的胸膛，她轻哼一声，带着他整个人向侧方倒去。
他们栽倒在柔软的垫子上，高架上的篮球落地，重重砸在林知亦刚刚站的位置，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再慢半秒，那个篮球可能将会砸到他的头顶。
倒下的瞬间，林知亦下意识搂住了她。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触感和淡淡的如同雨后白玫瑰般的清新香气将他包裹，浸透。
身下的垫子绵软，怀中的少女温软馨香。
倒在垫子上的时候，她发出一声闷哼。混乱中她的腿滑落，正好夹在他微微弯曲的小腿之间。
二人对视。
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少女的唇间带着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他的脖子。几缕散开的柔软发丝垂落下来，蹭着他的脸颊，有点痒。
他这次再也无法躲开她的目光。那双美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瞳孔中细小的光点，以及自己的倒影。
少女绝美的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她刚刚的举动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很久以后林知亦仍然能想起这个瞬间，她的眼眸，发丝在脸上的触感，鼻尖充斥的白玫瑰香气，她靠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身体那么娇小。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如鼓点，仿佛要跳出他的胸膛，他想：仅仅差点被篮球砸到居然会让自己这么后怕。
林知亦不记得他们这样对视了多久？五秒，十秒？好像有一个光年那样漫长，又比闪电落地还要短暂。
他有些慌乱地松开环抱着她的手，撑在柔软的垫子上，略显狼狈地坐起身。
“…谢谢。”他的声音很闷，向程希然伸出手。
白皙手指轻轻搭上掌心，少女借着他的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
“没事吧？”她重新扎着头发，轻声问。
“没事，……谢谢。”林知亦看着满地的篮球，无奈地说：“不过我们的工作量又增加了。”
程希然莞尔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和他一起默默地拾起滚落的篮球
不久后，两人完成了工作，一前一后，走到操场边缘的阶梯式观众席，并肩坐下。
微风从他们身后吹来，带来凉爽和惬意，风也调皮地撩起了程希然的发丝，将少女身上好闻的香气吹向身后的少年。
林知亦侧过头，目光投向身边的少女，程希然也恰好在这一刻转过了脸。
四目相对。
微风将她额前和鬓角的碎发吹得散乱，有几缕甚至拂过了她的脸颊。
少女抬起纤细手指，动作轻轻地将头发拢向耳后，露出光洁额头和优美俏脸。
她的眼神清澈，安静地看着他。
林知亦挪开了视线。
他看着远处，空荡荡的操场上，一对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正在追逐嬉闹，隐约能听到欢笑。大概是跑累了，他们嘻嘻哈哈地跑到操场另一角，在树荫下一起坐着，身影在树影里显得模糊而亲密。
突然，平地一声惊雷乍起。那是一道毫无预兆地怒吼，爱来自广播室大喇叭。
“那边树底下的是哪个班儿的？干什么呢！”
这声音是他们的教导主任，刘建军，一个身高一米九，虎背熊腰的男人。
刘主任笑起来很喜庆，但是他严肃起来的脸特别吓人，不怒自威，配上严厉的语气，让宁海高中最刺头的男生在他面前也低眉顺眼的。
那对小情侣明显吓了一跳，两个人顿时分开，手忙脚乱地跑进教学楼，从他们的跑步姿势中能看到刘建军带来的心理压力。
这边坐着的林知亦两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同时笑了一下。
林知亦又想，自己现在和程希然坐的姿势也蛮近的，从楼上看，像一对儿靠在一起腻歪的小情侣也说不定。
一会儿刘建军不会要吼他们了吧？林知亦有一些担心地思考着。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程希然，她面色平静，双手驻着下巴，手肘支在并拢的膝盖上看向远方，眼神游离，像在想事情。
少女在阳光中侧脸曼妙，嘴唇的弧线柔软而美好。
即使是世界上最冷酷的校长，面对这位少女的小小出格之举，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直到最后，广播室的大喇叭也没有再次响起。
他安静地坐着，少女也同样安静，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但他却觉得很放松、很惬意。
许多年后，你突然明白，那个和少女并肩的下午是你生命中不可多得的珍宝，当时的天空晴朗，微风正好，你懵懵懂懂，对此浑然未觉。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声音响起。
“走吧，该回去了。下节是马老师的课。”程希然轻轻说。
“嗯。”
林知亦应声站起。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观众席的水泥台阶，不紧不慢地朝教学楼走去。林知亦走在后面，快要进入教学楼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刚坐的地方。
空荡荡，静悄悄的阶梯，不会留下任何人存在过的痕迹。
他突然开口：“班长…”
“嗯？”少女立刻就回应，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他。
“你猜这节课老马会不会讲课外话题啊？”林知亦问，接着他故意模仿老马的语气，“跟你们说，我当年啊…”
程希然噗嗤一笑，语调轻快地说：“我猜会，而且他一定会聊到过去带过的学生，现在有多么出色。”
“对对…”
少女的眼角弯成月牙，微笑时浅浅露齿，俏皮可爱。他的呼吸一滞。
眼前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像吃了菌子一样。
17岁的自己一脚踢飞未来的自己，嘴里还得意洋洋地说一句：“去你妈的！”
下一节课，老马站在讲台上，先说了句：“习题本拿出来。”
紧随其后的第二句话就让程希然回过头，带着笑意和他对视一眼。
他们俩都猜对了。
*
虽然下了课，讲台上的老马却还没走，一边摞着书本一边看着班级里的孩子们，目光停在林知亦身上。
班级里的学生都三五成群，只有林知亦自己待着，眼神看向窗外。
“林知亦。”老马叫了少年的名字，“放学后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此言一出，教室里安静了许多，周围的同学也好奇地看向了他。
林知亦心里冒出一个倒着的问号，心想：我怎么你了？
不会是我偷偷模仿他的事被他知道了吧…他心虚地想。
…又或者看到我和程希然坐在一起，以为我们在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