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透过倾斜的百叶窗洒进办公室，将房间染上暖橘色，办公室的角落，一位鬓角微白的中年教师正低头翻看着当天的报纸。

“咚咚咚”，三声轻叩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请进。”教师头也不抬地应道，门被轻轻推开，林知亦快步走了进来。

“马老师，你找我？”

老马扶了扶眼镜，“来啦？坐吧。”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林知亦依言坐下，老马端起保温杯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小林啊，高一整年你的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十，各科老师都夸你是棵好苗子。”

林知亦点点头表示在听，“老师找我是为了助学金的事吧？”这是他想到最有可能的原因。他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是这个，我想我不需要申请了。”

老马的脸上有一丝尴尬，失笑道：“你这孩子，说话还是这么干脆。”他摇摇头，眼角挤着几道皱纹，“不过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林知亦问。

老马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近怎么样，…生活上有困难吗？”目光里带着关切，作为班主任，他清楚这个学生家里的情况。

“…我很好，真的。”林知亦轻声说。两世为人的经历让他能洞察虚情假意，老马眼中的担忧是真心的。

“我注意到你总是一个人，几乎不和同学来往。”老马说，“不只是我，好几个任课老师都提起过。所以…我是想说，嗯…考虑加入个社团怎么样？全班就你一个人没报社团了。”

林知亦很困惑，心想，叫我来办公室居然是这种原因？他不明白加入社团的必要性，他更希望把时间更有效地利用，比如赚点零花钱、带林映原去吃好吃的，业余爱好并不是他的生活中多么重要的事，至少现在还不是。

老马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也明白你比同龄人成熟。你可能觉得这种事无所谓，但其实多与人接触的好处比你想的更多。”

“你成绩这么好，如果参加社团，和其他人交流学习，不仅能帮到其他同学，对你以后升学也有帮助。你未来出了社会是一定需要参与到团队合作的，提前适应一下没坏处。”

见少年沉默，老马补充道：“如果觉得吵，可以选人少的社团，像棋社啊，天文社啊，都是安静的活动。”老马列举了一些他觉得不错的社团，像个推销员似的。

“老师不是逼你交朋友，只是希望…你能有个说说话的人。”他顿了顿，又说：“你父母要是知道你这么优秀，一定也希望你开心些。”

办公室里的挂钟滴答作响，少年的目光微动，不知是被马老师的哪句话触动了。

“我…”

“你一直独处，是不是怕自己的情况被别人知道了议论你？其实了解你情况的师生都很佩服你。”他故作轻松地拍拍少年的肩，“就当帮老师个忙，去试试？不合适随时可以退出。”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知亦只能无奈地勾起嘴角：

“好吧…老师您都这么说了…”

他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这就对了！”老马眉开眼笑，脸上写着“很满意”三个字，“回头我把社团目录发你。”他心满意足地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凉了。

林知亦应了声好，起身，恭敬地和他道别，向外走去。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刚要拉门，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差点撞进他怀里，一阵裹挟着清新果香的微风迎面扑来。

“抱歉。”她低声说。

两人在极尽的距离对视一眼，然后错身而过，那个瞬间林知亦觉着这张俊俏的脸庞有些眼熟，但他确实不认识对方。

“马老师~蔓蔓老师呢？”短发少女进了办公室，步履轻快，声音像清脆的风铃，清甜中带着活力。

“她刚出去了，你坐那等会儿吧。”老马说，“听说你们班今天的摸底考试你又考砸了？”

少女挠了挠头，发出几声心虚的干笑：“啊哈哈…”

老马摇头叹气，语重心长，“我当年要是有蔓蔓老师这么温柔漂亮的班主任，怕是要悬梁刺股，一天学十五个小时都不嫌多。你倒好，三天两头惹她操心。”

“才不是呢！”少女立刻反驳，眼睛却弯成月牙，“说不定蔓蔓老师是太喜欢我了，特意找借口叫我来办公室说说话呢？”

老马的眼神从镜片上方瞪着她，“哦？那为什么每次来都是在给你补课？”

“那、那是…嘿嘿…女生之间的事儿你少打听…”

林知亦轻轻带上门，把他们的声音关在身后，走向教室，走廊里静悄悄的，一路上都没看到几个同学了，他被耽搁的时间里大家都走光了。

推开教室门时，黑板已经擦了大半，程希然站在讲台上，在一盆清水里洗涤抹布。

林知亦先看了一眼她的手，素净修长骨节分明，沾了水更显得干净，然后才看向她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眸也在平静地看着林知亦。

突然发现程希然的眼眸特别好看，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像被水浸过的墨，清冷中带着一丝柔软。

都怪上一世的自己是个胆小鬼，每次都抢先别过视线，今天才注意到这份景色。

重生了，不喜欢她了，却可以大大方方地对视了。

林知亦意识到自己看得有些久了，收回视线，心想：她还没走？

看来今天她值日。

怎么就她一个人？

通常不是两个人值日吗？——想到这里，他反应过来了些什么，看向黑板的右下角，和他想的一样。

今日值日生：程希然和林知亦。

是我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一个人消失这么久，把本该两人负责的清扫工作全部丢给暗恋对象一个人做，更正：前暗恋对象…那可真是暗暗又恋恋啊。

不过怎么又是我和班长一个小组，巧合吗？

林知亦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刚刚被老马叫去谈话了，害你一个人值日，剩下的活儿都让我来吧。”她已经把大部分清扫工作都做完了，他来接手余下的全部。

程希然把洗好的抹布递给他，摇摇头嗯了一声，微笑问道：“马老师找你谈话？你犯下了什么罪行？”

“离群索居之罪。”林知亦也笑，“老马下了死命令，让我必须加入一个社团，不许再孤立全校同学了。”

程希然抿了下嘴巴，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林知亦和她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听见她轻轻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