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稚嫩而充满担忧的声音打破了傍晚的宁静,小小的身影如同归巢的雏鸟般飞快地扑到门口,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睛急切地在塔卡、刘煜和秋身上来回打量,生怕看到一丝伤痕。
”没事没事!“塔卡笑着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头发,语气轻松,”不光没事,刘煜哥哥他们还打败了很强的魔物呢!“
”真的吗!?“塔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盛满了星星,他转向刘煜和秋,小脸上写满了惊叹,”好强啊——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们一样强就好了!“
那眼神中不掺任何杂质的、最纯粹的仰慕,让刚刚经历恶战的几人心头都是一暖。
”有朝一日,我也一定要成为一名战士!“塔塔握紧小小的拳头,用力挥了挥,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塔卡看着弟弟充满干劲的样子,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楚。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好了,接下来该让两位哥哥好好休息了,今天的农作有好好做完吗?“
”当然了!”塔塔挺起小胸膛,脸上带着点小骄傲。
塔卡看着弟弟,心中感慨万千。
镇里的居民不算多,与塔塔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多都被父母想方设法送了出去,寻求更好的未来。
镇里贫瘠土地上的农作收益并不多,大部分人的资金来源都是靠冒着风险开采危险的阿兹特矿。
而塔塔年纪还小,身体羸弱,根本无法跟着矿队一同去那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挥洒汗水甚至鲜血。
而自己,又身担守护小镇的职责,无法离开。
大多数人家,都不愿将自己的子嗣留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镇中。
哪怕是那位整天把“阿兹特镇的传承不能断”挂在嘴边、甚至拒绝了皇家征调令的老镇长,也早把自己唯一的孙女悄悄送到了繁华的王城去学习生活。
现在还留在镇里的,除了像自己这样不得不留下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故土难离的老人,或是像镇长一样对“传承”二字有着近乎偏执念想的家伙。
塔卡时常在夜深人静时陷入沉思:若是自己辞去这份责任重大却薪水微薄的治安官工作,也加入采矿的行列,是否就能攒下足够的钱,让塔塔离开这里,去学院,去更大的地方,追逐他的梦想?
可是,当他每次刚流露出一点这样的念头,镇长就会敏锐的差距到,每次都会对其语重心长的说:“塔卡,这个镇子没有你来保护是不行的啊。”
尽管之后象征性地给他涨过一些工资,但对于实现塔塔的梦想而言,那点微薄的薪水依旧是杯水车薪。
经过今日旁观刘煜等人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看到他们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和坚定信念,塔卡心中那份压抑已久的决定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再一年,就再坚持这一年。今年之后,不管镇长再说什么,自己也绝对要辞去治安官的工作,为了塔塔的未来,他必须去搏一搏。
塔卡和刘煜二人又简单闲聊几句后,便各自回到了简陋的房间。
刘煜站在床边,用力舒展着浑身酸痛的肌肉。
今天这一战,对手的凶悍远超金牙那次,但奇妙的是,这次战斗带来的损害却远不及上次战斗。
“真没想到,有了你的加入我们这个小队能变强这么多。”刘煜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对坐在床边默默闭眼冥想的秋感叹道,语气中是由衷的庆幸。
“能帮上忙就好。”秋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对他而言,他从未忘记过自己“化为最锋利之剑”的承诺,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尽了分内之责。
“哎哟——”刘煜故意拉长了语调,试图打破那份清冷,“换做是我的话,高低得让别人多说一点夸赞的话!你这家伙也太冷淡了!”
经过几日的并肩作战和朝夕相处,刘煜觉得和秋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薄了许多,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朋友间的玩笑意味。
秋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睛看向刘煜,认真地开口:“你很强,刘煜。”
“啊?”这突如其来的、直接的肯定反而让刘煜愣住了。
“没有你的领导和鼓舞,大家不会如此有凝聚力,也无法发挥出最强的力量。”秋补充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你说你……”刘煜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微发烫,原本是想让秋别那么绷着,结果反被对方一本正经的夸赞搞得难为情起来,”我让你自己骄傲一点,你反而夸起我来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刘煜像是为了掩饰尴尬,猛地向后一倒,将自己摔进不算柔软的被褥里。身体刚一放松,白天战斗积累的如山疲劳瞬间将他吞没。”好累,睡了……“
话音未落,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已经响起。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他,竟真的沾床就瞬间陷入了沉睡。
看来今天的战斗确实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玛娜。
秋看了一眼几乎瞬间进入梦乡的刘煜,他在今天的战斗中也消耗了不少能量,但这种程度的疲累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他与刘煜他们不同,他的身体是经过精密强化和改造的,无论是耐力、恢复力还是对痛苦的忍耐度,都远超刘煜他们这样的”自然人“。只是,眼下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能源储备消耗速度超出了预期。
手甲的能量消耗,远远超过了日常光能吸收带来的能源转化效率。
如果接下来遭遇的敌人都像今天这般高强度,持续使用常规作战模式恐怕难以支撑。
动用【那个】……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除非遭遇真正的生命威胁,否则还是不要考虑使用【那个】为好。
秋在心中再次暗自告诫自己。
日落,月升。
清冷的月光取代了温暖的夕阳。
塔卡告别了早已熟睡的塔塔,紧了紧身上的制服,拿起靠在门边的长剑,准备前去镇边换岗值守。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镇子周遭那种“悉悉索索”的动静变得越发频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不断蠕行、试探。
往年即使有岩虫骚扰,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夜夜不息。他正拧眉思索着这是否与最近城外魔物异常活跃有关,突然,身后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迅速、湿滑的蠕动声,正贴着地面的阴影快速向他逼近!
“谁!?”塔卡猛地握住剑柄转身,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目光如电般扫向声音来源处。
然而,路边那几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魔晶灯下,除了被拉长的、扭曲的建筑阴影,空无一物。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白天的警报与战斗,让自己变得草木皆兵了?
塔卡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松开剑柄,有些自嘲地挠了挠头。眼看背后确实什么都没有,他只得压下心头的不安,一步三回头地继续向城门处走去。
“哎哟~塔卡队长!您可算来了!”刚靠近城门,两个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守卫立刻精神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迎上来。
“什么叫可算?我又没迟到。”塔卡皱了皱眉。
“不是啊!队长,白天你们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一个守卫兴奋地搓着手,“正等着您来了好好跟我们讲讲详细经过呢!”
“就是就是!”另一个赶忙接话,眼中闪烁着对财富的憧憬,“据说讨伐那只姆克头目值老大一笔赏金呢!想必队长您也能分到不少吧!”
“哎?可不止是钱的问题!”先前的守卫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你知道你们救下的是谁的人马吗?”
“谁的?”
“第四皇子殿下的近卫队啊!我的天!那可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这是天大的功劳和机遇啊!说不定就能借此博得一个好仕途!我听说带队的是个叫蒂娜的女军官,啧啧,既有姿色又有武力,队长您就没……”
“行了行了。”塔卡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兴致勃勃、越说越离谱的对话,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转过身假装要走,“我看你们是精力过剩一点都不累,要不你们接着值班,我回去休息了。”
“哎别别别——队长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上了?”守卫连忙拉住他,嬉皮笑脸地说,“兄弟们这都是为你高兴啊!”
“对啊对啊,队长,您要是以后发达了,高升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几个老弟兄啊!到时候在王都当了大官,记得给我们引荐引荐!”几分认真的奉承夹杂着玩笑,被他们揉捏在一起,试图缓和气氛并拉近关系。
“好了好了,”塔卡挥挥手,语气带着一丝疲惫,“赶紧回去歇着吧!”
“好嘞!那您辛苦!我们就先走了。”两人见塔卡似乎情绪不高,也不再纠缠,嬉笑着挥挥手,转身融入了镇子的黑暗中。
塔卡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城门洞下,初春的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望着远处月光下起伏的黑色山峦轮廓,刚才那两名守卫充满羡慕和期待的话语,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回响。
赏金?仕途?引荐?
哪有那么好的事——
别人只看到结果的光鲜,不知道过程的凶险与内心的挣扎。他们不知道,当时自己赶到现场,看到那恐怖的姆克头目和惨烈的战场时,第一反应根本不是战斗,而是恐惧。那些学院的学生,尤其是刘煜和秋,他们那种明知不敌也要挺身而出、相互配合、死战不退的英勇身姿,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怯懦。
相较于他们的勇敢与果断,自己在第一时间,脑海里充斥的竟然是“尝试救人吧——但如果事不可为,就必须立刻撤退自保”的想法。他甚至已经计算好了撤离的路线。若不是刘煜他们毫不犹豫地挺身介入,自己恐怕真的会因为恐惧和权衡利弊,而对陷入绝境的蒂娜一行人选择见死不救。
现在想来,那份后怕和羞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上。
真是个懦夫。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再一次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