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肆虐,能量狂潮将周围那些幽蓝的能量脉络都冲击得明灭不定,连中央那巨大的培养罐都微微震颤起来,罐中那初生的“神明”似乎感应到了外界的狂暴,光晕流转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令汐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摇晃,右眼灼痛得几乎要炸开,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虹彩。她死死盯着光芒爆发的中心,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击中他了吗?
光芒缓缓散去。
别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丝毫凌乱。他平静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前。就在他掌心前方寸许的距离,那道狂暴的混沌光流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墙壁,不是被阻挡,而是……被彻底“剥夺”了其“冲击”、“破坏”、“能量”等等一切有害的属性。
如同汹涌的洪水撞上了干涸到极致的沙漠,无声无息地被吸收、湮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缓缓放下手,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令汐,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
“看来,你依旧无法理解。”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刚才那足以毁灭一支军队的攻击只是一缕微风,“情绪化的力量,无法触及规则的本质。浪费,且危险。”
令汐如坠冰窟,浑身冰冷。不是因为他轻易化解了自己的攻击,而是因为他那毫发无伤的姿态和冰冷的话语,彻底印证了他那非人的、近乎绝对的力量和对她努力的彻底否定。
“理解……?”令汐的声音因绝望而嘶哑,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理解你如何将生命视为草芥?理解你如何制造这些没有心的工具?理解你如何妄想创造一个……剥夺了所有自由和可能性的‘神’来统治一切?!”
她指向那巨大的培养罐,声音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这就是你想要的秩序?!一个所有一切都必须按照所谓‘绝对正确’的规则运行,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自主,连感情都可能被优化的冰冷世界?!哥哥!这根本不是保护!这是最彻底的囚禁!”
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指控感到一丝基于逻辑的困惑。
“囚禁?”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缓缓摇头,“不,是‘解放’。从无休止的冲突、痛苦、不确定性和自我毁灭中解放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整个基地,甚至看到整个外部世界。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循环往复的愚蠢和暴力的历史。个体为私欲争斗,社会为理念撕裂,国家为资源战争。奴隶制……长老会那些实验记录你看过多少?”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但没等令汐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引经据典般的冰冷:
“他们用无数实验证明,只要给予足够的压力、诱惑或恐惧,最善良的人也可以变成刽子手,最亲密的关系也可以瞬间崩塌。资源匮乏时,争夺是本能;理念不同时,排斥是常态;感知到威胁时,攻击是首选;拥有力量时,扩张是必然。这不是个别现象,这是深植于人类群体意识中的……结构性缺陷。”
他看向令汐,眼神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指望这样的物种依靠自身‘的心’达到完美世界?令汐,你的善良是一种美好的特质,但用它来预测群体行为,是致命的错误。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所以你就要否定所有吗?!”令汐激动地打断他,“因为存在黑暗,就否定所有光明的可能性?因为有过错误,就剥夺所有尝试和选择的权利?!哥哥!你不是神!你凭什么替所有人做决定?!凭什么用这种……这种剥夺一切的方式来实现你所谓的‘和平’?!”
“因为我能够。”别的回答简单而冷酷,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确定性,“因为我看到了结局。而避免最坏结局的唯一方法,就是由更高的、不受人类缺陷影响的意志来引导。它不会因为私欲而偏袒,不会因为恐惧而退缩,不会因为短视而犯错。”
他再次望向培养罐中的“神明”,眼神中的那丝痴迷再次浮现:“它将基于最理性的计算,最优化的分配,最有效的管理来维持秩序。冲突将从根源被消除。资源将按需分配。威胁将被提前预知并化解。所有个体都将在它的庇护下,获得绝对的安全和生存保障。这难道不比人类在泥沼中无止境地挣扎、重复着愚蠢的错误更好吗?”
“那代价呢?!”令汐几乎是在尖叫,“代价就是失去自由!失去情感!失去作为‘人’的一切!变成你温室里被圈养的花朵?!甚至变成像外面那些……那些被你剥夺了意志,只会执行命令的工具?!”
“必要的牺牲。”别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为了整体的、长久的存续,局部和短期的代价是可以接受的。至于情感……”他顿了顿,看向令汐,“那往往是冲突和痛苦的来源。在稳定的新秩序中,它可以被优化,被调节到不会产生有害影响的水平。甚至……最终或许不再需要。”
令汐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哥哥所追求的“完美世界”是多么可怕的东西。那是一个被彻底剥夺了混乱、也剥夺了所有生机与惊喜的、精密运转的机器。而人类,只是其中被设定好程序的零件。
“哥哥……你被长老会的实验毒害了……”她摇着头,泪水不断滚落,“你只看到了人性中最黑暗的部分,就以为那是全部……你忘了妈妈做的点心有多甜,忘了爸爸教我们认星星时有多耐心,忘了……忘了我们曾经一起笑过闹过的那些日子吗?!那些难道也是‘需要被优化’的错误吗?!”
提到家人,别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但很快被冰冷的理性覆盖。
“那些是珍贵的记忆数据。”他纠正道,“正因珍贵,才更需要被保护,避免被未来的混乱和毁灭所玷污。我的方式,是确保这类‘数据’能够永久保存的唯一途径。”
他向前迈出一步,试图靠近令汐,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劝诱的意味:
“令汐,收起你的力量。理解我。帮助我。你是唯一的变量,也是我最珍贵的‘数据’之一。我们可以一起构建这个新世界。你可以不必经历这些痛苦和挣扎,可以在新秩序中拥有一个安全的位置。”
这是第一次,他明确地流露出“需要”她的意图。然而,这种需要,依旧建立在他那套冰冷逻辑之上——她是珍贵的“数据”,是值得保存的“变量”,而非一个活生生的、拥有独立意志的妹妹。
令汐看着哥哥向她伸出的手,那双手曾经温柔地抚摸过她的头发,如今却沾满了无形的血腥和剥夺。
巨大的悲伤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分歧,是根本性的,是世界观与价值观的彻底对立。他站在造物主的角度,计算着得失,规划着未来。而她,依旧固执地站在“人”的立场,捍卫着那些不完美却真实的情感、自由和可能性。
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她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一步步向后退去,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不,哥哥。”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哽咽,却异常清晰,“我无法理解你。我永远无法理解这种……以爱为名的剥夺和毁灭。”
她抬起手,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体内那痛苦交织的力量再次开始凝聚。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的爆发,而是带着一种绝望却坚定的意志。
“如果完美的世界需要用失去一切为代价来换取,那我宁愿选择充满痛苦和不完美的现实。”
“如果人类注定要犯错,那就让我们在错误中学习成长!”
“如果自由意味着风险,那就让我们勇敢地去承担!”
“而不是……像你这样,因为害怕受伤,就干脆剥夺所有人感受疼痛和喜悦的权利!”
她的右眼,虹光再次亮起,却不再狂暴,而是流淌着一种悲壮的决绝。左眼,银色的时空魔力如同静谧的星河。
“我不会帮你,哥哥。”
“我会阻止你。”
“用你给我的这份力量……阻止你。”
别的的手缓缓放下。他脸上的最后一丝缓和消失殆尽,重新恢复了那种绝对的、非人的平静。甚至,多了一丝冰冷的遗憾。
“看来,谈判失败。”他淡淡地陈述,“变量最终选择了成为障碍。”
他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完全投向了那巨大的培养罐。罐中的“神明”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光芒大盛,那些能量脉络剧烈地脉动起来,整个空间开始轰鸣!
“那么,就让实践来验证吧。”
“让你亲眼看看,‘心’的脆弱……”
“……以及,‘秩序’的必要。”
最终的对决,无可避免地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