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罗少天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写满了正直与关切的脸，是他最熟悉、也是最不愿意在此刻，以这副模样去面对的脸。

罗少天似乎察觉到了林雨的无措，那双锐利的眼睛抬起，静静地看了Leo三秒。

那三秒，对Leo而言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脸上所有的优雅和自信都在那道目光下寸寸瓦解。

“Leo，”

罗少天的声音平静无波，

“收起你那套。人家姑娘不想认识你。”

这话没有提高音量，却比任何训斥都更有分量。

Leo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拉着同伴，近乎落荒而逃地消失在人群中。

待周围恢复了嘈杂，罗少天才转过身。

“你没事吧？”

他看向眼前一直低着头的少女，尽可能放柔了声音，

“不用怕，他们已经走了。那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林雨的大脑在宕机半分钟后，终于在一片混乱的电信号中重启。

他不敢抬头。

他不敢看罗少天那双正直得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的眼睛。

他怕对方从这双陌生的绿色瞳孔里，认出那个蜷缩在少女皮囊下的灵魂，失败的灵魂。

他只敢压低声音道：

“……嗯……谢谢你。”

（又是这样。）

一个充满悲凉与自我厌恶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大学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在我最狼狈、最丢脸、最像个跳梁小丑的时候，出现的……永远都是你？）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诅咒了的演员，被困在一个循环上演的悲剧中。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总会被同一束光照亮，暴露出躺在泥潭中最不堪的模样。

（看看你，再看看我……）

（你穿着警服，是守护这座城市的、真正的‘公家人’，是有编制的英雄。）

（而我呢？我穿着这身可笑到让人发疯的女装，干着见不得光的、连“劳务派遣”都算不上的黑活……）

（……魔法少女？这他妈能算编制吗？！算‘灵活就业’都抬举我了！）

这份强烈的对比，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自尊心上。

罗少天看着眼前这个连道谢都磕磕巴巴、肩膀还在微微发抖的“少女”，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警察的职业本能让他立刻察觉到对方的状态不太对劲。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罗少天向前半步，稍微放低了身体的姿态，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有压迫感，

“你朋友呢？看你的样子……像是学生？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她们？或者送你去附近的地铁站？”

他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善意，充满了作为一个警察的责任感。

但这份善意，对林雨而言，却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无地自容。

他只能用更低的声音，混乱地回答：

“……没、没事的……我很好。”

“……朋友……她们马上就回来了……”

“……真的……谢谢你，警察先生。”

他甚至不敢用“警察同志”这个称呼，生怕任何一丝一毫的熟悉感，都会暴露自己。

“好吧，”

罗少天见她如此紧张，也不再追问，只是用一种轻松得像安抚受惊小动物的语气说道，

“既然你朋友马上就到，那我就不打扰了。如果再遇到麻烦，就打110，或者去那边那个治安亭。”

他指了指不远处闪烁着红蓝警灯的岗亭，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林雨看着他那宽阔而可靠的背影，逐渐汇入人流，只觉得自己所处的这片阳光明媚之地，越发地阴暗、冰冷。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呆呆地坐在原地，直到那杯早已融化了冰块的奶茶，变得和他的心情一样，又甜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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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F区中央车站出口旁，一块闪烁奢侈品广告的巨大全息投影牌后。

两个身影正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注视着奶茶店前的一切。

“……李晴。”

陈冰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举着粉色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的“罪魁祸首”：

“这就是你所谓的‘压力测试’？”

“嘿嘿～”

李晴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小恶魔般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她一边兴奋调整焦距，一边用堪比顶级狗仔的专业语气现场解说：

“当然啦！陈冰姐，你不觉得吗？刚才那一幕比八点档伦理剧精彩一百倍！”

她的“八卦雷达”警报全开，整个人因过度兴奋微微发抖，

“你快看前辈那个眼神！哇……他看向那警察时，那双死鱼眼里居然有光了！”

“简直就像暗恋学长三年，结果在毕业典礼上发现学长要和校花订婚的败犬女主角啊！”

“我赌下个月绩效奖金，他们绝对认识！而且关系非——常不简单！”

这番“少女漫”式解读让一向信奉逻辑纪律的陈冰差点处理器宕机。

“……你的动画片，看太多了。”

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充满现实主义的吐槽。

奶茶店前。

罗少天走后，林雨仍维持僵硬姿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起身，也没碰那杯早已融化甜腻的奶茶。

只是失神地望着罗少天逐渐消失在F区繁华人潮中的背影。

远处，陈冰看着那个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变灰色雕像的林雨，眉头皱得更紧。

她能感觉到，李晴这场看似胡闹的“压力测试”，似乎已起到意想不到，甚至有些过火的效果。

“我们回去吧。”

陈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诶呀，别这么急嘛陈冰姐～”

李晴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她放下望远镜，脸上重新露出小恶魔般计谋得逞的笑容：

“我觉得效果好得很呢！你看，前辈他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自我认知这个哲学问题了！这是少女心修正计划的重大突破！我们应该趁热打铁，立刻……”

她的话戛然而止。

那双总是闪烁元气光芒的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

“……嗯？”

她侧耳倾听，像只警觉的小动物，

“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了一点？”

经她提醒，陈冰军人般的敏锐感知立刻捕捉到异常。

没错。

F区那无处不在、作为背景音的悠扬新世纪音乐不知何时已消失。

远处大型音乐喷泉原本配合音乐起舞的冲天水柱也毫无征兆变得杂乱无章，像信号受到某种干扰。

周围人群似乎还未察觉这细微变化，依旧沉浸在这片浮华“天堂”里欢声笑语。

但陈冰的后背已下意识绷紧。

“李晴，”

她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临战前的警惕，

“情况不对。”

“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急促刺耳的警报声，从三人手机终端里同时疯狂咆哮而出！

周围游客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吓了一跳，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而三人早已顾不上这些。

她们几乎同时掏出手机。

只见熟悉的“拂晓打工”APP界面已被一个不断闪烁“紧急”字样的血红色弹窗彻底覆盖！

【任务类型】：紧急污染净化任务

【事发地点】：F-02区，【深海梦境】水族馆 C栋热带珊瑚展区

【目标信息】：检测到【色孽】谱系灵能波动，污染源判定为 D级污染物【迷音水母】。

【危险等级评估】：C级（威胁等级：中 / 扩散风险：高）。

注意：目标虽为D级，但具备范围性精神干扰能力。因事发地人口高度密集，极易对周边平民造成大规模恐慌与混乱，故任务等级上调至C级。

【处理要求】：距离事发地最近的所有待命执行员，立刻中止当前一切非必要活动，换装并以最快速度赶往现场！封锁现场，净化目标，将社会影响降至最低！

三人脸上表情瞬间从“日常”彻底切换到“战斗”。

李晴收起所有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双总是闪烁元气光芒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属于“狙击手”的冷静杀意。

陈冰则下意识活动手腕与脖颈，发出几声清脆“咔吧”声，整个人如即将出鞘的战刀。

而坐在奶茶店前的林雨，被这突如其来警报粗暴拽回现实！

就在这时，一个属于“魔鬼教官”的声音从他通讯频道响起。

是陈冰。

她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如蓝色水晶宫殿般美轮美奂的【深海梦境】水族馆，又将那双锐利如刀的目光精准锁定在依旧坐在原地、似乎还没完全回神的“菜鸟”身上。

“【灰水晶】。”

她的声音如冬日最刺骨寒风，瞬间吹散林雨脑中所有多余情绪。

“发什么呆。”

“魔法少女的实战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