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科幻流线型的银白建筑,而是更近似哥特式与巴洛克风格混合的庞大堡垒。尖锐的塔楼刺破沉积层,巨大的拱门和繁复的浮雕覆盖着表面,仿佛一座本该存在于欧洲古老平原上的城堡,被整个移植到了这万米之下的地狱深渊。某种无形的力场撑开了海水,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气泡穹顶,将整个基地笼罩其中,内部灯火通明,却散发着一种死寂、冰冷的气息。
这就是别的“巢穴”。并非隐藏,而是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扎根于此,仿佛在宣告与整个人类世界的决裂与对立。
令汐悬浮在力场穹顶之外,深海的压力对她而言仿佛不存在,引力能量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柔和的屏障。她凝视着那座沉寂的堡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右眼深处的灼痛,以及体内那两股早已与她融为一体的冰冷力量。
哥哥……就在里面。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咸涩的海水(通过能量屏障过滤后的气息),不再犹豫,如同一条融入暗流的鱼,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那层无形的力场屏障。
双脚落在冰冷、坚硬、雕刻着诡异花纹的黑曜石般的地面上。内部空气干燥,带着金属和某种消毒液的味道,与外界深海的压力和咸腥形成诡异对比。通道宽阔却压抑,穹顶高耸,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幽冷蓝光的晶体,提供着照明。一切都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微微回荡。
但这份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嗡——
几乎听不见的蜂鸣声骤然响起,通道前后左右,甚至头顶的穹顶和脚下的地面,瞬间滑开无数暗格。一个个窈窕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从阴影中流淌而出。
是人造人。
她们拥有着新闻画面里那般无可挑剔的、近乎公式化的完美容颜和身材,穿着统一的、贴合身体的深色作战服。但此刻,她们眼中没有面对人类记者时可能流露出的、被编程好的温顺或共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机械般的漠然和锁定目标的锐利。
数量之多,几乎堵塞了每一条去路。她们的出现没有一丝声响,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杀戮机器被同时激活。
没有任何警告,没有询问。
最前方的十几个人造人同时抬手,她们的手臂皮肤褪去,露出下面闪烁着能量弧光的发射口——并非传统的火药武器,而是高度凝聚的能量光束,夹杂着某种干扰精神力的奇特波动,瞬间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令汐覆盖而来!
攻击来得太快太猛!足以瞬间汽化合金!
令汐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切的、混杂着悲哀的愤怒。
哥哥……你就这样欢迎我吗?用这些……你亲手制造的造物们,作为阻拦我的第一道墙?
她的身体却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右眼底的虹光一闪而逝,并非发动剥夺,而是时空魔力本能般涌动!
嗡——!
她前方的空间发生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褶皱。那密集的能量光束网在触及这片褶皱区域时,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关键的偏转,如同流水遇到滑不留手的卵石,堪堪擦着她的身体两侧掠过,狠狠轰击在后方的黑曜石墙壁上,留下焦灼的熔痕,却无声无息——剥夺之力下意识地抹消了爆炸的声响。
完美的闪避与防御,发生在百分之一秒内。
但令汐的心却猛地一沉。不是因为攻击的凌厉,而是因为……她从那能量光束中,清晰地感知到了“别”的力量气息!虽然微弱,但那确实是掺杂了一丝剥夺特性的能量运用!他将自己的力量特性,也赋予了这些战斗人造人?!
他到底把她们当成了什么?力量的延伸?可消耗的工具?!
“停下!”令汐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在空旷的回廊中响起,“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来找别!”
她的声音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反弹回来,显得空洞而无力。
那些人造人面无表情,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丝毫动摇。第二波攻击已然袭来!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射击,她们中的一部分身影骤然模糊,以远超人类视觉捕捉能力的速度突进,手臂化作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直刺她的要害!另一部分则留在原地,双手虚按,强大的念动力场如同无形的巨山,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她彻底禁锢!
配合默契,攻击立体而致命!这根本不是警告或驱离,这是彻头彻尾的格杀令!
令汐眼底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和深切的痛苦。
她明白了。这些守卫基地的人造人,与合不同,与那些渴望被外界接纳的人造人也不同。她们是被别彻底洗去个体意志、完全为战斗和杀戮而存在的最终兵器。任何闯入者,格杀勿论。包括她这个妹妹。
哥哥……你连最后一点温情都吝于给予吗?甚至连一个对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悲愤如同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涌,与她体内那冰冷的力量产生剧烈的反应。右眼的灼痛骤然加剧,视野边缘开始弥漫开危险的虹彩。
一名突进的人造人已经杀到眼前,高周波刃直切她的脖颈!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令汐没有躲闪。她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轻轻点出。
没有光芒爆发,没有能量碰撞。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高周波刃的瞬间,那柄由特殊合金锻造、足以切割坦克装甲的利刃,连同人造人那条手臂的前半部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断裂,不是熔化,是彻底的、绝对的“无”。
那个人造人的动作骤然僵住,冰冷的电子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小的数据乱流——或许是系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现象。但她没有痛苦,没有犹豫,另一只手的攻击几乎同时到来!
而令汐的剥夺,已经再次发动。
这一次,范围更广。以她为中心,半径五米内,所有突进而来的人造人,她们的手臂、武器、甚至部分躯干,都在同一瞬间悄然湮灭!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一片绝对的“缺失”!
她们残存的身体僵立在原地,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血液,没有线路,只有一片虚无的灰白。然后,才因为结构破坏而缓缓倒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寂静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是死寂。
后方那些释放念动力场的人造人,动作似乎凝滞了一瞬。她们的系统或许正在疯狂计算刚才发生的一切,试图理解这种完全超出物理法则的攻击方式。
令汐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右眼灼热得发烫,每一次使用剥夺之力,那深渊般的空虚感都会加深一分。看着地上那些残缺的、曾经完美无瑕的躯体,一股强烈的恶心和负罪感涌上喉咙。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她低声嘶语,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但基地的防御系统显然没有给她悲伤的时间。更多的暗格打开,更多冰冷的人造人涌出,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她们似乎调整了战术,不再急于近身攻击,而是开始远距离倾泻各种形式的能量攻击,同时试图用强大的精神力场干扰、压制她的行动。
整个回廊变成了能量的风暴眼!炽热的光束、扭曲的力场、冻结一切的寒冰吐息、腐蚀性极强的酸液……各种基于别那诡异科技树开发出的武器全力开火,几乎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令汐被迫动了起来。
她的身影在密集的火力网中变得模糊。时空魔力被运转到极致,进行着微小尺度的、近乎预知般的短距空间跳跃和扭曲,让致命的攻击总是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同时,剥夺之眼频繁闪动,将那些无法完全躲开的、最具威胁的能量攻击或者力场悄然“抹除”,在死亡的风暴中开辟出细微的安全路径。
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精神高度集中,计算着每一次位移,判断着每一次剥夺的目标和范围。体内两股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交织、偶尔碰撞,带来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和精神的巨大负荷。
她一路向前推进,所过之处,留下的是一个个被剥夺了部分躯体或武器而失效的人造人残骸,以及墙壁和地面上各种被能量灼烧或腐蚀的痕迹,中间又夹杂着一些绝对光滑、失去一切特征的“空白”区域。
战斗冰冷而残酷。没有呐喊,没有惨叫,只有能量喷射的嘶嘶声、空间扭曲的嗡鸣、以及物体被剥夺存在时那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
令汐的心,在这场沉默的杀戮中,一点点沉入冰窖。
她看到那些人造人即使被剥夺了手臂,只要还能动,就会用腿攻击;即使被剥夺了腿,也会用残躯试图阻挡她;即使只剩下头颅,眼中的冰冷杀意也丝毫未减。
她们没有恐惧,没有自我保存的意识,只有执行命令的绝对执着。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为这些被剥夺了所有可能性、沦为纯粹工具的人造人感到悲哀;她为那个制造了这一切、并认为这是正确道路的哥哥感到愤怒!
她的攻击不自觉地变得更加凌厉,更加……高效。剥夺之眼扫过,不再是仅仅解除武装,有时甚至会直接抹消整个人造人的“核心存在”。时空魔力不再仅仅用于闪避,偶尔会构造出微小的空间陷阱,将冲来的人造人瞬间切割或放逐到未知的空间乱流中。
她正在变得越来越像……像他。像那个冷酷地使用力量、清除障碍的别。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但此刻停手就是死亡。她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被迫用他赋予的力量,撕裂他设置的阻碍,一步步靠近那个或许早已变得陌生的兄长。
回廊仿佛没有尽头,人造人的浪潮也似乎无穷无尽。令汐的体力、精神力都在飞速消耗。右眼的灼痛几乎成为一种持续的折磨,视野里的虹光越来越盛,甚至开始影响她的正常视觉。时空魔力的运转也开始出现滞涩,每一次短距跳跃后的眩晕感都在加剧。
她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坚持下去。引力能量作为最后的基底,稳定着她的身形,提供着微不足道的补充。
不知道战斗了多久,击溃了多少批人造人。终于,她冲出了一条尤其漫长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如同教堂正厅般的广阔空间出现在眼前。空间中央,没有圣像,只有一个不断旋转、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由无数复杂几何符号构成的巨大能量核心。四周是高高的、布满各种仪器和管道的墙壁,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高处穹顶。
这里似乎是基地的某个核心枢纽。
而在这里等待她的,不再是杂兵般的战斗人造人。
是四个身影。
她们同样拥有完美无瑕的容颜,但气质截然不同。她们穿着类似礼裙却又便于行动的服饰,分别站在四个方向,眼神中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带着某种……独特的个性色彩,尽管依旧被一层冰冷的执行指令所覆盖。
一个手持巨大的、能量凝聚而成的镰刀,眼神锐利如鹰。
一个身边漂浮着无数晶莹的冰晶,空气因她而变得寒冷。
一个双手虚托,周身环绕着扭曲力场的波纹。
最后一个,空着双手,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深处,隐约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令汐熟悉又心悸的虹彩!
令汐的心猛地一沉。
哥哥……你甚至……将剥夺之力,也赋予了她们?!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那个拥有微弱虹彩眼眸的人造人上前一步,用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般悦耳却冰冷的声音开口:
“入侵者。此路不通。奉造物主之命,予以清除。”
命令依旧简洁,杀戮的意图毫不掩饰。
令汐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比周围冰晶散发出的寒气更甚。她看着那四个明显是精英个体的人造人,看着她们身上那属于别的力量痕迹,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愤怒终于冲垮了堤坝。
“清除?!”她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我哥哥!我只是想来见他!问他一句话!”
她指着那个拥有虹彩眼眸的人造人,几乎是吼了出来:“还有你!你眼睛里的力量!那是他的力量!他连这个都给了你们?!他把你们变成什么了?!杀戮的工具吗?!”
面对她的激动和质问,那四个人造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持镰刀者微微伏低身体,做出了进攻的姿态;操控冰晶者周身的寒气大盛;力场操控者周围的波纹开始剧烈震荡;而那个虹眸者,眼底的微光开始凝聚。
“指令确认。目标存在高度威胁及不可理解情绪波动。执行最高清除权限。”
冰冷的宣判落下。
战斗瞬间爆发!
持镰刀者率先突击,巨大的能量镰刀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斩来!速度与力量远超之前的所有敌人!
操控冰晶者双手一挥,无数绝对零度的冰晶如同暴雨般射来,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空间!
力场操控者双手一合,恐怖的挤压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无形巨手要将她捏碎!
而最危险的,是那个虹眸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令汐。一道微弱却极其危险的剥夺之力,跨越空间,直接作用向令汐的右眼!她竟想直接剥夺令汐的剥夺之眼!
四重攻击,配合无间,封死了所有生路!这绝对是别麾下最顶尖的战力!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令汐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她的精神反而进入了一种空前澄澈而冰冷的状态。
哥哥……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欢迎仪式”吗?用这些灌注了你力量的造物,来测试我?来磨砺我?还是……真的只想让我死在这里?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必须活下去。必须见到他。
体内,两股早已与她纠缠至深的力量,在这一刻,无需思考,无需刻意引导,如同呼吸般自然涌动、交汇!
她没有试图闪避那能量镰刀——时空魔力微微波动,镰刀斩击的轨迹发生了一毫米的偏移,足以让她以最小的动作避开要害。
她没有试图阻挡那绝对零度的冰晶——剥夺之眼扫过,那片区域的“低温”概念被瞬间抹除,冰晶在靠近她时骤然失去寒气,化为普通的水滴落下。
她没有试图对抗那四面八方的恐怖力场——引力能量与时空魔力结合,在她周身形成一个极其短暂的、不断扭曲变化的微小空间迷宫,力场挤压其上,大部分被导入未知的空间维度,只有少部分作用在她身上,被她硬生生承受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而面对那最危险的、针对她右眼的剥夺之力……
令汐的右眼,第一次,主动地、完全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虹光!
那不是被动的防御,也不是简单的对撞。
她“看”着那道袭来的、同源却弱小的剥夺之力,内心深处那份对哥哥的愤怒、悲哀、不解,以及自身对这份力量的痛苦掌控和艰难领悟,尽数融入其中!
她的剥夺,不仅仅是否定!更是承载了她全部意志与情感的……回应!
两道无形的剥夺之力在空中相遇!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但整个核心枢纽的空间都剧烈地扭曲了一下!仿佛现实本身被打了一拳!
那个虹眸人造人身体猛地一颤,眼底的微光瞬间黯淡、熄灭,甚至……她的眼球表面,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发出的剥夺之力,被令汐那更强大、更凝聚、更蕴含复杂意志的剥夺,彻底击溃、反噬!
虹眸人造人踉跄着后退一步,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或许是系统错误带来的茫然。
而令汐,站在原地,右眼的虹光缓缓收敛,但那股冰冷的、绝对的威压却笼罩了整个战场。
她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逐一扫过那四个如临大敌的精英人造人,最后,望向这个空间更深处,那仿佛通往真正核心区域的、更加幽暗的通道。
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和力量。
“让开。”
“或者,像她们一样倒下。”
“我要见别。”
“没有人……能再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