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镇名曰流云镇，镇中心设有供当地人、来往行人们交易的流云坊市。

一夜休整过后，两人起了个大早。

嘈杂纷乱的坊市上，街道两边的商铺都悬挂着各自的招牌，打理着各自的营生。

更多的，则是就地摆摊的散修。

他们大都是手头上有自己用不上的灵材、丹药等物，便来此出手，以换得几块灵石，或是自己能用得上等价物品。

不同的修士，所修的功法不同，需要的灵材丹药等辅助手段，也不尽相同。

对于本就资源匮乏的底层修士来说，每一块灵石、每一份灵材，都要精打细算。

以求能多提升一丝境界，让自己突破的希望大上那么几分。

因此为了物尽其用，互通有无是十分必要的。

可以说，人人都是买家，也人人都是卖家。

一路看下来发现，散修们大都二三十岁，境界多为一转入门，偶尔有几位一转小成的修士，都算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他们所售卖的东西，品质也几乎都是一阶下品。

而凡是交易的双方，无不是为了一块半块的灵石逞尽了口舌之利，吵得面红耳赤。

林墨与徐念卿漫步其间，将这番景象尽收眼底。

此般凄惨的境况，让出身于大宗门的林墨看得直摇头。

“唉，底层散修的生存环境很艰苦这事，我倒也有所耳闻，但从未想过会这么惨。”

他轻声叹息，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虽然天魔宗坐落在深山老林里，但他这个魔子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据师尊所说，她当初循着宗门祖地的启示，亲自动身前往一片废墟之中，寻到了尚还在襁褓里嚎啕大哭的他。

那也是林墨意识苏醒后，于此界中看到的第一幅画面——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墨的魔子身份，可以说是被宗门祖地中历代老祖的意志给内定了。

也因此，早在他开窍穴、测资质之前，就已经被莫倾心带在身边，当作魔子培养了。

至于培养的方式……

此方天地，人人皆可修行。

每个人十六岁那年，便会自然而然地经由天地点化，于体内丹田处开辟出气海窍穴。

自此之后，便可感应天地灵气，吸收、炼化为自身真元。

随后聚而凝之，以充盈气海之实。

至于日后会如何，暂且不提。

在每个孩童面前，都横亘着一道难题，那就是：我十六岁之前该干什么？

穷苦人家的孩子，大抵是早早就帮着父母做事，闲暇时和周边的同龄人度过几段在大人看来不解其味的悠闲时光，随后怀揣着对十六岁能开个好窍的憧憬，一步步撞向那堵名为现实的高墙。

家境稍微殷实些的，则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往学堂、武府，以蕴养神魂和体魄，为开窍后的修行之路打下一些根基。

这些孩子们倒是能多收获几份同门友谊，然而大多数人也难免会走向和穷苦孩子们别无二致的道路。

在今后的人生里，这段开窍前的懵懂岁月，将会成为他们为数不多值得怀念的记忆。

随后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回味中，变得愈发美好、珍贵。

也变得扭曲、破碎，最终定格成他们自以为清晰的模样。

然而刻舟求剑水自流，空寻往昔光阴度。

他们终将以不同的形式，走向相同的结局。

而高阶修士、宗门权贵的孩子们呢？

生下来就在灵气浓郁的灵泉、灵脉上，上品灵石一颗接一颗，锻体大药一副又一副，养魂香烛一根连一根。

更有藏经楼阁门户大开，功法术法任君挑选；名师大能亲身指点，道途百艺助其抉择。

什么叫天生龙凤？

这就叫天生龙凤！

就算苍天有眼，给了他们下等的资质，那又如何？

靠着资源硬堆，也能将其堆到寻常散修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若是出身显赫而又天资卓绝者，那么整个五域九天，都将会是他们叱咤风云的舞台。

林墨本也该如此。

正如先前所说，作为早被内定了的魔子，他享受的也是这般待遇。

不但自小就辅以大量的资源养魂、锻体，还有宗主莫倾心与各有所长的长老们，为他甄别最为适合、最具天赋的修真百艺、大道三千。

更要遍览各类典籍。

修行常识、三千大道解析、修真百艺概要、五域地理格局、自然生态、各方势力的社会架构乃至于风土人情

如此种种，皆有所涉猎。

若不是前世经历过6+3+3+4年的漫漫求学路，他早就被逼疯了。

也正因如此，林墨自诩见多识广，几乎没什么事和物，是能够出乎他意料的了。

然而，当亲眼见到底层散修的弱小、贫瘠时，他还是被震惊了。

明明活在同一片天地下，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这真的是太割裂了。

林墨笑不出来。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若不是有幸穿越重生至此，自己如今应当也会跻身于另一群散修之中，沉默不语，可有可无。

就在林墨沉浸于自己的纷乱思绪中无法自拔之时。

身旁的徐念卿全然不顾来往修士们对自己投来的灼热目光，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

“喂，”她歪着头，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林墨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能感受到低落情绪的”脸上。

“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怪怪的，看着这群人发呆作甚？”

林墨回过神来，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又恢复了如往常那般横眉冷眼不苟言笑的样子。

“没事，”他摇了摇头，“走吧，咱们也去摆个摊位。”

“摆摊？”徐念卿一愣。

“你没事吧？”她有些怀疑魔子大人的脑袋还正不正常了。

林墨没再多说什么，迈步向前走去，同时寻找着合适的位置。

徐念卿追在后面，小嘴依然喋喋不休。

“喂，你这什么都不缺的，闲的没事干摆摊干嘛？”

“难不成，你是想把我卖了？”

“别这样嘛~”

直到二人来到了一座高高挂着“春风堂”牌匾的药堂前，林墨才停下脚步。

转身扶住她还没来得及站稳的身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我要摆摊义诊。”

“义诊？”

徐念卿微微张着小口，仰头看向他，一脸不可置信。

“嗯。”

林墨面无表情地回应。

他与其他的天生龙凤相比，待遇相似，但心境大有不同。

他知廉耻！

林墨心中了然，他是踩在哪些人的脊梁上，才站到如今这个高度的。

前世的道德观念和感同身受的经历，让他无法对此视而不见。

更何况，脑海中的系统也在时刻提醒着他。

【当前功德：﹣3396】

不久前，带着徐念卿逃出魔窟后，他便获得了这1000功德的奖励。

虽然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玩意凭什么值这么多功德。

不过就算如此，他今生欠下的债，也还远远没有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