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荒西南边境上,黑雾山脉坐落于此,这里正是东荒与南疆的分界线。
有山便有林,自半山腰处至山脚外的平缓地域,黑雾林连绵不绝。
林中多有高大树木蔽日遮天,林下不见天日,常年充斥着一层自山脉深处弥漫而来的漆黑雾气。
不时,还会有浓郁到近乎液态的黑雾翻涌而出,席卷四周。
所到之处,寻常生灵触之即死,世人为其冠以恶名——黑潮。
有大能透露,说这黑雾皆是自山对面的南疆地域传来的。
世人皆知,南疆一域,群山环伺、密林遍及,多有瘴气横生、毒虫潜匿。
由此便可窥一斑而知全豹。
天魔宗的山门,便坐落在林深处一座孤峰上。
曾几何时,五域混战不休,天魔宗的大手一度伸出黑雾林,将富饶的望舒平原都握住了大半。
而如今,随着天庭一统五域,正道秩序建立,天魔宗只得缩回自己的深山老林,依山傍险,蛰伏度日。
林墨二人自宗门离开后,穿行于密林之间,一路向东。
当然,凭他们一转的微弱修为,若无庇护,顷刻间便会被这黑雾销魂蚀骨。
好在林墨作为天魔宗魔子,手上那枚小小的储物戒中,奇物颇多。
其中,便有着宗门为了抵御黑雾而铸造出的玄阴御煞珠。
只见幽暗的林下,黑雾弥漫,唯有林墨的周身,笼罩着一层近乎不可察觉的黯淡微光,将阴霾悄然屏退。
不仅如此,在黑雾林的特殊环境下,此珠还可隐匿身形,藏身于浓雾之下,以避开林中的凶恶妖兽。
徐念卿跟在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刚进入这阴暗压抑的环境中时,她还有些害怕,不过亲身体验了林墨法宝的可靠功效后,她也放下心来。
一想到此行的目的是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正道地界,她便心情大好,感觉未来都变得光明了起来。
于是嘴上忍不住犯起贱来。
“主人~您慢点走,人家都要被你落下了~”
林墨脚步猛地一顿。
“哎呀,你突然停下来干嘛?”
徐念卿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他结实挺拔的脊背上,鼻尖瞬间涌上一股酸涩。
她捂着鼻子,眼中含着一层薄泪抱怨道:“你突然停下来干嘛?”
林墨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说道:“再贫嘴,我就把你丢出去。”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昨晚我们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让你称呼我主人、对我言听计从,都是为了演戏给师尊看。”
“而今离开了宗门,你我在同心共感印的约束下,是平等的伙伴关系。”
“当然,你若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非要把这些话挂在嘴边,那随你怎么叫吧。”
“我倒是不介意,就看你丢不丢得起这个脸了。”
“哼,这时候又不承认了?”徐念卿撇撇嘴,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
“唉,也是呢……奴家说到底不过是一介炉鼎罢了,用完了自然就该被弃如敝履,是我越界了。”
林墨被她这故作扭捏的怨妇姿态给气笑了。
“正道修士都如你这般没脸没皮么?”
“还有,你给我说清楚,我何时……用过你?”
最后三个字,他有些耻于开口,说出之后,耳根微微发热起来。
徐念卿见他这般反应,顿时感觉身心愉悦——毕竟她的目的就是如此——调戏这个喜欢假正经的魔子。
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自知理亏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快步走到他身侧,两人并肩而行。
徐念卿歪着脑袋看向他,眼中充满了好奇。
“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魔子大人竟然敢在与师尊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说出那等悲天悯人的话。”
“小女子若是不知内情,差点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我不是吗?”林墨冷哼一声,“当初为了说服宗主,我可是提前想了一晚上的说辞。”
“效果的确非同寻常,不但忽悠到了师尊,还差点连我自己也感动坏了。”
“随后出门看到那般光景,你又恰好问了那么一句……”
“咳,氛围都烘托到这儿了,我也不得不有感而发,吐露几分真情啊。”
“否则,怎能对得起此情此景、此言此行?”
“而且我说的的确是真心话。”
“此行,我欲积德行善,这一点不会改变。”
“但正道们究竟是何种姿态,决定了我对他们会是什么态度。”
说完,他侧目看去,盯着徐念卿那肌肤白嫩、五官娇俏的脸
挑了挑剑眉,轻笑着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终于窥见了几分,我那深藏不露的君子之心?”
徐念卿撅了撅红唇,不屑的说道:“切,别逗你卿儿姐笑了。”
不过语气中倒没什么质疑的意味,毕竟她的清白、自由和性命,都是依仗着对方的善心善行才得以保下。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她对林墨的性格早已心知肚明。
见她如此活泼欠揍的样子,林墨那多年来被魔门环境塑造出的压抑性格,竟也有了几分裂隙。
日后要在正道地界积德行善,自然免不了要吸引众人的目光,无论善恶。
嗯,也是时候该……试着不那么沉重了。
这样想着,林墨也开口调笑道:“哦?卿儿姐?“
“这个时候又不说自己是奴家了?”
听得这话,徐念卿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成天摆着个死脸的魔子大人吗?
不过她倒也挺乐意以这种方式相处,于是短暂的惊愕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又装出一幅幽怨的模样。
“奴家知错了,请主人责罚~”
林墨这次不再对她的调戏视而不见,而是打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于是双臂环抱,微微摇了摇头,装作深思熟虑了一番,随后开口说道。
“知道就好,那主人我就罚你……嗯,学两声狗叫吧。”
“你……!”
林墨突然间一反常态的回应,让徐念卿大为震惊,脸上又羞又恼,染上了一层红晕。
恼羞成怒之下,她龇牙咧嘴地夺步拦在对方身前,抬起穿着白底青花布鞋的小脚,狠狠踩了下去。
不过她虽然表情凶狠,但力道实在是没有多少。
林墨倒没感到多痛,反倒是看着她破防了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
她实在是太像一只哈基米了——
平生不修善果,见人只哈不躲。
忽得顿开棘索,应激展示自我。
国道之上大运来,哈基米呐没路躲。
横批两个字:幽默。
林墨在心中默默将她和哈基米进行对比。
然而他这副愣神不语、仿佛在默默忍耐着什么的样子,落在刚刚发泄完的徐念卿眼里,却完全变了味
她还以为是自己做的太过分,惹得他伤心到说不出话了。
又回想起他先前为了保下自己,苦心积虑的种种作为,心中顿时愧疚不已。
于是她眼神飘忽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心中的傲气还未尽数散去,但还是犹犹豫豫、含糊不清地开口问道。
“那个……你脚麻吗?”
林墨回过神来,此时心情正佳。
看她那扭扭捏捏的样子,便忍不住带着恶趣味回应道:“麻→麻↓”
“?”
徐念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捂着涨红的小脸,有气无力地骂道。
“你你你……不知廉耻。”
“啊啊~这种话……这种话你是怎么能说得出口的?”
“怎么,不是你要我叫的吗?”
看着她羞得捂着脸不敢见人的样子,林墨心中暗笑不已。
“好了,开个玩笑。”
他抓住徐念卿柔若无骨的胳膊,继续朝着东方赶路。
那里,树木已经变得稀疏,得见些微光亮。
黑雾也淡薄了不少,不再是如同浮云蔽日又遮眼一般。
走出此地后,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不再是天魔宗魔子,而是一个普普通通、只想积德行善的正道修士。
当然……林墨瞥了一眼正被自己拽着亦步亦趋的少女。
“日后的麻烦,想必也是少不了的。”
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他迈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