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不得开,窗不得关,日月清光,与生同来。恋绣衾,韩淲词有“泪珠弹,犹带粉香”句,名《泪珠弹》。

社会上一般人的情性都是好向上爬而不愿向下降,专门巴结那些得势的而背弃那些失势的。当王充被提拔做官的时候,许多人像蚂蚁一样依附在他身边;当王充被免职,贫困家居的时候,连原来的朋友也背离而去。王充为了记述俗人的忘恩负义,所以在家闲居的时候写成了《讥俗节义》十二篇。

希望俗人读到这本书以后能有所觉悟,因此文章的主旨很明显,并且掺杂了很通俗的语言。有人指责我的文章浅薄。王充回答说:拿圣人的经典给小孩子看,把高雅的言论说给山野的人听,他们不会明白其中的内容,因此没有不被顶回来的。

所以苏秦用精深的学说去赵国游说,结果李兑听了不高兴;商鞅起初用王道去游说秦孝公,而秦孝公却不愿采纳。凡是不符合人们内心所追求的东西,即使你说的尽是尧舜之言,那也如同用酒饮牛,用肉喂马一样无用。所以那种华丽深奥的言辞,适用于大人君子而不适用于小人庸夫。人们不得已而勉强来听,能听进心中的人是很少的。

孔子在野外丢失了马,被人家扣留了,子贡用美妙的言辞去劝说反而使对方更加愤怒,后来孔子的马夫用幽默诙谐的话去劝说,对方却认为讲得很好心里高兴。一般人只懂得浅显的话语,勉强用高深鸿大的文章让他们读,就如同用仙丹妙药去治疗鼻塞咳嗽,穿着貂皮狐皮做的衣服去砍柴挖野菜一样。

况且礼节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要讲究的,有些事情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必须这样做。判决罪证明显的人,不一定要皋陶才行;烹调葵韭一类的菜蔬,也不一定要等狄牙来做才行。民间作乐,不一定用《韶》曲、《武》曲;乡村里祭祀土地神,也用不着三牲齐备的供品。

既有不必要的问题,又有不适宜的问题。用宰牛刀杀鸡,用长戟挖野菜,用大斧削筷子,用盆罐当酒杯,这些都是大小失当,认为这种做法适当的人很少。

怎样才算口才好呢?能用通俗的语言进明深奥的道理就算好。怎样才算才智高呢?能用容易懂的语言说明难懂的问题就算才智高。贤圣能衡量读者对象的才能大小,所以能写出适合他们程度的、深浅不同的文章。

恋绣衾

江南烟水几万重。记玉人、花底旧容。待欲寄、飞鸿信,望前山、夕照冷红。

塞笳月下声凄楚,怨百花、春事梦空。倩谁共、东君说,把阳和、分付朔风。

这首《恋绣衾》通篇以“春尽”与“人远”为双关,以江南与塞北作空间对照,以“暖”与“冷”作温度反差,以“有声”与“无声”作听觉落差,层层递进地写尽“望而不归”“寄而无凭”的深悲。

词人先借“江南烟水几万重”一句,把江南的浩渺写得既阔大又迷离:烟是水汽,水是流动的,烟水交织,便似一幅被雨水洇湿的淡墨长卷;而“几万重”本属夸张,却偏从“记”字领起,可见词人并非实写眼中之景,而是追忆中之景。

重重烟水,遂成为重重阻隔,重重思念。昔日“玉人”立于花底的剪影,就在这烟水间被不断推远,推至只余“旧容”——一个被记忆反复摩挲、却又日渐褪色的面容。词人欲把一腔相思托付北雁,可“飞鸿”纵有翼,也难穿越前山;而前山此刻正被“夕照冷红”笼罩。

“夕照”本带暖意,“冷红”却显出寒肃:霞光似血,却无温度,仿佛连夕阳也感染了词人的悲凉。这一句以景结情,把“欲寄无由”的怅惘写得既含蓄又锋利。

下片把镜头陡然拉向塞北。“塞笳”一声,月便凄冷;胡笳本为金声铁响,此时却化入月色,竟似“声凄楚”。“怨百花”三字最耐寻味:花本无主,亦不解人世离愁,词人偏说它“怨”,实则是词人自怨;而“春事梦空”四字,既写百花凋零,也写人事成空。

春尽花残,本属自然代谢,可是一旦与“玉人”不归、音书断绝勾连,便显得分外残酷:仿佛天地间的温暖、芬芳、颜色、声音,都在一瞬间被抽走,只剩“空”——一种巨大而无声的坍塌。于是词人发出近乎绝望的呼告:“倩谁共、东君说?”

东君是春之神,司万物之生;词人却要请它把“阳和”——那点仅存的暖意——“分付朔风”。朔风者,北风也,是摧花折草的凛冽。词人明知春神已无力回天,却偏要强作嘱托,其情之痴、之痛,至此无以复加。

这一笔把“无理而妙”的修辞推到极致:让春神把温暖交给北风,等于让生命去拥抱死亡,让希望亲手递出绝望。其深层心理逻辑是:既然无法留住春天,就让春天在毁灭中完成最后的燃烧;既然无法唤回玉人,就让这份相思在极寒中被冻成永恒。

细绎全词,其结构暗合“起—承—转—合”之古意,却又以空间的跳跃、感官的错位,形成现代诗般的张力。上片写“江南”,下片写“塞北”,中间并无过渡,却借“飞鸿”一线牵合:鸿雁南来北往,本可传书,但词人偏说“待欲寄”“望前山”,暗示雁亦受阻。于是江南与塞北在词人的心理版图上被强行折叠,形成“咫尺天涯”的强烈对比。

再看色彩:上片“冷红”是夕阳的残血,下片“阳和”是春日的微温,二者同属暖色系,却被“夕照”“朔风”强行降温;而“烟水”“月”“百花”又属青灰、素白、缤纷之冷色或杂色。冷暖反复交错,正如词人心境在希望与绝望之间来回摆荡。

再听声音:上片“飞鸿”是无声之信使,下片“塞笳”是有声之悲笳;一静一动,一虚一实,把“无可诉”与“诉无人听”的孤独写到极致。末句“分付朔风”更妙在一个“分”字:既是“交付”,又含“分享”之意——把仅剩的暖意撕成碎片,撒向寒风,仿佛在说:你若不归,我便与天地同寒;你若归来,这风中也藏着我最后的体温。其情之炽烈,其思之惨怛,遂穿透数百年烟水,直抵今日读者之心。

若再进一层,可见词人于国恨家愁之外,别有一种“时间意识”的觉醒。春之归去,年年如此;人之离散,却未必重逢。于是“百花春事梦空”不仅是个人遭际,更成为人类共有的悲剧:所有美好终将逝去,所有热烈终被冷风收藏。

而词人偏要在无可挽回之际,向时间之神(东君)发出请求——这请求注定落空,却因落空而更显高贵。它让我们想起古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徒劳,想起中国诗人“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拗。

词的结尾因此获得一种超越性的光芒:在彻底绝望中仍不放弃追问,在绝对孤独里仍试图分享温暖。于是这首小令不再只是“忆玉人”的艳科,而是升华为一首关于人类如何面对失去、如何与无常和解的寓言。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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