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怎么会完全没感觉嘛！”

李晴第一个炸毛了。

她像是一只被狠狠踩了一脚尾巴的猫，双手抱头，脸上写满了“我这几个小时的心血全都喂了狗”的痛心疾首：

“前辈你难道是木头做的吗？！在F区这片充满爱与梦想的土地上，就连空气吸进肺里，都会转化成甜甜的粉色灵能哦！这对我们魔法少女的心智壁垒可是大补啊！”

林雨翻了个白眼：

“抱歉，我的肺大概只适应廉价香烟和汽车尾气。”

“好了，李晴。”

一直沉默当背景板的陈冰终于开口，

“我就说你那什么‘认知疗法’纯属浪费时间。”

“林雨当了二十六年的男人，而且是个如假包换的直男。你怎么可能指望用几集动画片和一杯奶茶，就在几个小时内扭转他的性别认知？他又不是那种渴望变成女生的性压抑患者。”

陈冰转过头，那双锐利的黑色眼眸直视着林雨：

“林雨，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签下那份卖身契，加入【拂晓公司】？”

这个问题比李晴那充满玩闹性质的试探要尖锐得多，也赤-裸得多。

李晴也停止了吵闹，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林雨握着手里那杯奶茶，沉默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遮阳伞的缝隙，洒在她那张属于少女的精致脸庞上，将那灰色的短发映得近乎透明。

她想起了那份违约金高达五百万的合同。

想起了母亲在电话里，那一声声充满担忧，却又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叹息。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舞台中央的小丑。

所有的窘迫、所有的不堪，都要暴露在这两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天才少女面前。

说出来会被嘲笑吗？

会被看不起吗？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坦诚。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用命换钱的世界里，任何关于梦想和正义的谎言，都显得太过苍白可笑。

“……因为穷啊。”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在这个该死的新海市活着……太贵了。”

她苦涩地笑了笑，掰着手指头算起了那笔烂账：

“吃饭要钱。楼下沙县小吃的一个鸡腿饭都要18块。我为了省那一两块拼好饭，还得忍受老板故意少给两块肉，外卖员送过来的时候还得骂一句‘狗饭’。”

“生病更要钱。上次食物中毒，我去急诊挂个号花了167块3毛。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我半个月的伙食费。更别提打车去的40块，我还是忍着肚子疼先领了打车券才敢叫车的。”

“房租、水电、交通、话费……我感觉在这座城市里，只要我睁开眼，每一次呼吸都在计费。”

“钱不够啊……真的不够花啊……”

林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已久的悲凉，

“我几年前刚来新海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我想着只要我肯努力，肯吃苦，总能在这个大城市里站稳脚跟，把爸妈接过来享福。”

“可是现实给了我俩耳光。”

“毕业那年，我投了几百份简历。最好的offer是一家皮包公司的销售，底薪三千，没有五险一金。老板每天早上让我们站在街上喊口号，喊不响亮还要罚款。我干了三个月，一分钱没拿到，最后还倒贴了三百块的服装费。”

“也就是那时候我才明白……”

林雨看着F区那高耸入云的大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像我这种没背景、没顶尖学历、又没什么特殊技能的普通人，在这个光鲜亮丽的‘新海’，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什么‘新海欢迎你’，什么‘只要努力就有回报’……全是骗鬼的鬼话！”

“我本来想着，等积蓄花光了，我就老老实实滚回老家种地。结果……哈，命运真他妈捉弄人。”

“我居然变成了魔法少女？”

说到这里，林雨自嘲地笑了，猛地吸了一大口那甜得发腻的奶茶。

奇怪，好像也没那么难喝了。

“为了五百万违约金，为了那每个月能让我爸妈在老家挺直腰杆的工资……别说变成魔法少女穿裙子了，就算是让我去跳钢管舞，我也只能认了。”

“这就是我的理由。很俗吧？”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李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低下头，拿着吸管无意识地戳着杯子里的冰块，眼神黯淡。

陈冰看着林雨，那双总是充满审视的锐利眼眸里，第一次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大概是觉得气氛太沉重，林雨深吸一口气，强行转移了话题：

“那你们呢？”

她看向两位少女，

“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

陈冰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家族传统。比起当一名普通的士兵，拥有这份力量的我，能做得更多。”

林雨又看向李晴。

“我呀？”

李晴抬起头，重新挂上了那副元气满满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低落只是错觉，

“因为这儿的制服超可爱，工资又高呀～而且还能玩到老梅姐改造的那些酷炫的玩具枪！既能cosplay又能赚钱，这么棒的工作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不过呢～”

李晴晃了晃手里的空杯子，

“虽然大家入坑的理由千奇百怪啦～但既然穿上了这身衣服，拿起了武器，那我们就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了呀！”

她用手肘顶了顶林雨，坏笑道：

“前辈你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对‘魔法少女’这个充满了爱与希望的称呼？”

感觉？

林雨一愣。

随即，她想起了夜野萤。

想起了那个即使重伤吐血，也要挡在她面前的娇小背影。

如果是那个家伙，她会怎么回答？

大概会用那种AI一样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这只是任务。”

“能有什么感觉？”

林雨苦笑一声，

“一份工资挺高，但随时可能丢掉小命，而且还有点……行为艺术的高危职业罢了。”

“不～对～哦～”

李晴竖起手指摇了摇，一脸神圣，

“魔法少女才不是职业呢！那是信仰！是爱！少女的心动可是我们魔法少女嘴正统的力量来源啦~”

“行了，别给新人灌输这种有害思想。”

陈冰冷冷地打断了李晴的中二发言。

她看着林雨，一字一顿，说出了某种残酷的真相：

“林雨说得对。这就是一份工作。”

“别把自己当成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

“我们……只是一群……”

陈冰的眼神暗了暗，

“……还没超过保质期的消耗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