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苔癣这种东西，在炼金和魔法仪式里，常常作为灵性介质被用到，罗默恩附近唯一的产地，就是城外的罗恩古遗迹。”

“而如今罗恩古遗迹被封锁，趁着现在市价上涨，可以去采一些来，也算是有得可赚……”

“可是，您不是说，渠道已经被封锁了吗？”诺兰疑惑道。

“话是这么说……但老夫我知道一个别的地方。”

一面说着，莱雅克从桌面下取出一张手绘的地图来，铺开在桌面上。

“你看，罗恩古遗迹在城西，而我说的地方在这里。”

诺兰看着地图，只见老者用手指了指城市北方的一片丘陵，随后说道：

“'这个地方，是老夫我以往野采的时候发现的，有一个空的地堡，年代大概有个一两百年吧，可能是以前哪个领主所建，面积不大，不过位置比较隐蔽，应该没别人知道，我记得里面生长着鬼灵苔癣。”

“以往这东西没什么利润，老夫便也懒得搭理，不过如今却不可同日而语……”

“我明白了，要我今天就过去吗？”诺兰点了点头，语气中似乎有点跃跃欲试。

“慢着——”莱雅克拦住了少年，“你这样去，就是找死。”

“找死？”诺兰疑惑道。

“嗯……找死倒说得夸张了，不过两手空空地一个人过去，肯定也讨不了什么好。”只听莱雅克沉凝片刻，说道：

“因为鬼灵苔癣，会释放致幻性的孢子，等人中招后，感官遭到扭曲，便很容易在遗迹废墟里迷路，不过只要发现及时的话……倒算不上致命。”

“那……如果发现不及时呢？”诺兰后背有些发毛，出言问道。

“当然是饿死在里面，成为苔藓的养料。”

莱雅客故意用阴森的语气说道，随后俯下身子，在柜台下翻了翻，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木匣来。

“不过不用担心，应对的方法其实很多，一般来说，采摘的办法都是多雇佣几个人，互相提醒，不过也有几个人一同被迷晕的情况；或者喝刺激精神的药剂——但这一类药剂，便宜的对意识有损害，没有副作用的则价格太贵，赚的钱完全覆盖不了成本。”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简便的办法。”

“呃……什么办法？”

一边说着，老者打开了匣子，从丝绒的垫子上，取下了一把略显老旧的木柄匕首：

“这把匕首上，恒定了一个名为‘镇定’的魔法把戏，握着它的时候，你就可以分辨出幻象来。你如果要去的话，就握着它下到地堡里，采完鬼灵苔癣后，直接原路返回，由我来寻找销路。”

“至于分成，和我平时开给你的工钱无关，单独按照出售苔癣的盈利，七三分成。”

诺兰这几日里，却也看过了不少有关鬼灵苔癣的求购委托，当然知道这东西如今的行市如何。心中暗暗一算，发觉似乎一盎司的价格，就比自己干一个月的工钱还要多了。

“这个……”少年有些意动，看向桌面的匕首，随即犹豫地说道：

“但是——听起来的话，这可是附魔武器吧？恐怕值不少钱，您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难道不怕我弄坏，或者是……”

“呵呵。”莱雅克闻言，眯着眼睛看向了诺兰：

“你想得倒挺长远，但这把匕首，也不过是我早年的失败之作罢了，除了这个低阶的魔法效果外，没有任何额外的威能，切水果都嫌费劲——不然我也不会拿出来给你这种门外汉用。”

“当然，坏掉的话，我会让你视情况赔偿。至于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嘛——”说到此，老者冷笑了一声，“你会知道我的手段的。”

“让我……想一想。”

听了莱雅克的话，诺兰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仔细地考虑了起来。虽说如今手头的现钱金币，足够去供狄雅上学，但毕竟生活处处都有用钱的地方。何况如今家里多了克莉缇娅，更要考虑将来的事情。别的不提，假如一直回不去洛克村的话，总不能永远租房吧？

就像是那天在码头前，莱雅克说的那样——买地置业，经营生活。如今已经明白，骑士建功立业，勇者冒险屠龙，只不过是吟游诗人口中一小部分人的命运，而大部分人奋斗一生的目标，大概也就一栋屋，几顷地，安稳度日罢了。

诺兰如此心想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了相应的景象——在某个风景秀丽，鸡犬相闻的农庄里，彼时狄雅已经成为了辉耀骑士，衣锦还乡，自己出门见到了久违的妹妹，一边和她谈论着身在王都的见闻，以及那些成为骑士后，或是惊险，或是有趣的故事，一边像是散步一样往家中走去。

走着走着，便看见银灰色头发的少女，背着双手，恬静地立在小屋前的麦田一旁。自己挥了挥手，呼喊了一声，少女便也抬起头来，于是露出一个笑容，提起裙摆，雪白的小腿涉过麦田，秋风吹过，裙角便同麦浪一同荡漾。

狄雅坏笑着在身后推了一把，自己向前踉跄了几步，将要跌倒的时候，随后看见碎步奔来的少女张开了双臂……

“就算没了成为骑士的可能，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对！我在幻想什么……太失礼了！这样想的话，缇娅岂不就像是什么留守在家里的妻子一样……”

诺兰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开始妄想这种事情……

“你小子站在原地，脸红个什么劲？还没遇见鬼灵苔癣，就中毒产生幻觉了？”

莱雅克的冷哼，打断了诺兰的幻想，他抬眼看了看老者，甩尽脑海里的杂念。

不管怎么说——钱还是必不可少的。

“好，我愿意。”

诺兰如此答道。

……

“哥……我说，你指定是有什么事……”

由于经济情况日益良好的缘故，今日的晚餐小小的开了荤，狄雅用羊油和碎肉煮了浓汤，配上面包和南瓜泥，不得不说又是丰盛的一餐。

小小的餐桌前，克莉缇娅端上了最后一道南瓜泥的菜品，我素来知道她不会料理食物，兄妹二人轮流做饭的时候，都是在旁边看着，但最近似乎很感兴趣地想要尝试，但只能从帮厨做起。

“我？我能有什么事？”

诺兰抬眼，瞟过一旁的二人。

“是嘛……”狄雅用狐疑的眼神看向诺兰，随后摆好了餐具，三人围着桌子，各自开始吃饭。

克莉缇娅今日食欲不错，小口小口却不曾间断地吃着，但我没心思理会这些，还在思索有关遗迹古卷的事情。

很奇怪，卷轴的羊皮纸是新的，最多也就一百多年历史，但在我仔细查看后又发现，封在上面的，恐怕又是一种很古老的魔法。

当然，我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的魔法博士，只是结合着眼内之眼看见的痕迹，照着脑海里的邪神知识，按图索骥地猜测罢了。

达芮尔了解之后，便让我先想办法破解上面的封印魔法，自己则说是要去溯源卷轴的源头——便是那个不知姓名的，遗迹古卷的最初发现者。

这么一想……的确很可疑。我思索着，冒险者协会的公开情报上，古卷经过了谁人之手，都尽可能描述得详细，只有那个最初的发现者，却语焉不详，只用“某冒险者”代替。

总之，还是想办法先解开卷轴上的封印再说吧——我确定了方针，不过这似乎越来越像是某种恶作剧了。也许卷轴中途被掉包过，也许一开始就是假的，解开封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一句“愚人节快乐”的嘲笑，让费尽心思却一无所获的解密者更加恼怒。

我想我可以破解上面的魔法，但是需要一些时间，邪神留下的知识辽阔而又充满邪性，因此必须谨慎地从中寻找出有用的内容，并节制地加以利用。

就在我逐渐沉浸下去的时候，却听见狄雅忽然大声说道：

“不对，果然还是不对劲——哥哥，你和小缇娅怎么了？”

我将注意力转回现实世界，却看见诺兰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躲闪的神情，随后用着强硬的语气说道：

“都说了没什么……”

“那怎么一天了，都不和小缇娅说一句话？”狄雅咄咄逼人地问道，“而且眼神还躲躲闪闪的，不会是闹矛盾了吧？”

啊——这么一看的确，我心想着，是因为那天晚上，我跟他因蜡烛起的争执吗？似乎也不对，毕竟当时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真正尴尬的事，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诺兰的神情就已经恢复如常了。

倒不如说——今天在外面做完工回来后，他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好了——我是哥哥还是你是哥哥？我和缇娅之间……很正常，没有发生任何不正常的事。”

诺兰大声说着，压过了狄雅的话，同时喝完了最后一口浓汤，本想干脆地起身离去，却看见餐桌对面的缇娅，也投来了困惑的目光：

“是我怎么了吗？”只听克莉缇娅轻声说道。

“不——没怎么。”甫一接触女孩的视线，白日在店里时，产生的种种幻想便又涌上心头，让他猛地将眼神躲闪开来。

“真的吗？”克莉缇娅沉默片刻，随后说道。

“真的，要我说多少次……”

“那你看着我，来证明。”

女孩的话传入耳中，诺兰愣了愣，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像是要应对什么挑战一般，抬起了头来。

对视上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幽绿的反光深深浅浅地忽闪着，像是浅湖里又藏着深潭。

就当那些令人尴尬的幻想，将要再度出现时，此时目视着现实里的的克莉缇娅，那一夜里，烛光下两人较劲，然后抱头偷笑的情景却又浮现出来。

想到这之后，就奇妙地镇定了下来，露出了从容的微笑，然后迎接她的目光。

“这家伙……怎么又傻笑起来了，在外面吃错药了吗？”我看着眼前的少年，心生疑惑，却感到从克莉缇娅那边，传来了某种既像释然，又像是失落的奇怪感情。

就好像——没得到合乎心意的完美答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