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眼前的老人对视着，诺兰不知怎得，有点没来由的尴尬。

“老头我在罗默恩开魔法店，当然要来码头进货。”银发的老者不慌不忙地说道，“倒是你——在这里干什么？”

诺兰看着眼前的老者，随后想起了，那一天，在上城区那家名为“魔法杂货”的小店里，他亲手将祖父留下的宝剑，卖给了眼前这位老者，换成了七枚金币。

“我……找些活做？”

“找些活……我知道了。”老者闻言，皱了皱眉头打量着诺兰，便又提着箱子向前走去，诺兰看他已经擦肩而过，以为打过招呼便要离去，然而不料老者猛地一顿，转过身来，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开口道：

“按说已经钱货两讫，我不该多说——但是，看在你是骑士之后的份上，老夫我还是有几句逆耳忠言要讲。”

“您……有何指教？”诺兰谨慎地问道。

“你说你在这里找活做，可是那些钱——你变卖祖产换来的钱，你是想买地置业也好，是计较度日也罢，哪怕拿去挥霍，也够过个一年半载，怎么这才过了多久？就沦落到要出来做粗活的地步了？”

“难不成是已经花完了？是沾了酒色？还是沾了赌博？落魄的贵族后代，我一辈子也见得多了，按说遗产也够他们逍遥一辈子，然而一旦染上这些恶习，就连臭水沟里的乞丐也不如了。”

诺兰闻言，苦笑了两声，这才明白老者是好意警告他：

“您误会了，那笔钱需得存着，另有用处，所以生活用度，我得想办法自食其力罢了。”

“另有用处？”老者说完刚才那一通话，本来已经拔腿要走了，却又止下步伐，看向诺兰：

“原来如此，倒是老夫我唐突打扰了。”

“哪里……劳您为我费心。”诺兰摇了摇头，他看老者也是好心好意，便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只是奔波了许多天，却找不见能做的工作。”

“找不见？”老者疑惑地望向码头，“这里卖力气的工作，不是只要肯做，就都能接到活吗？”

“这……因为我弄伤了一条胳膊……一时半会好不了。”诺兰略有些结巴地解释道。

“弄伤了胳膊？这倒是不奇怪了。”老者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诺兰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您……还有什么事吗？”诺兰一时有些忐忑，“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留步——”却听老者忽然开口说道，“既然你在找活做的话，老夫我这里，倒是有一份短期工作如今缺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啊？可是，您不是开魔法店的吗？我对魔法一窍不通，又能做些什么？”

诺兰闻言，一时有些意动，但理智还是让他决定问清楚后再做打算。

“和魔法什么的没关系。”只见老者不耐地挥了挥手，“只要你识得字，会读写，就能做这份工作。”

老者话音刚落，看向诺兰，却发现少年面上隐约露出难色来。

“不会吧？你多少也是骑士之后，就算家道中落，小时候也该启蒙过吧？”老者愕然地说道。

“是启蒙过……”诺兰张了张口，说道，“但是，也就只是启蒙的程度。”

老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诺兰，随后探手伸向怀中，摸出一个小本子来。

“你先拿着。”

诺兰懵懂地接过本子，发现皮质的硬壳上，夹着一根与蘸水羽毛笔不同的，细细的笔。

“这是魔石炭笔，不需要蘸水也能写字，我接下来念几个词，你写，你要是能写上来，就能做这份工作。”

“好的……”诺兰明白事在眼前，便拿起本子和笔，仔细听着，却听老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

“概念。”

“证明。”

“神意。”

“委托。”

“证明。”

“作战。”

……

一连说了十几个词，老者停了下来，随后收回了本子，仔细检查过后，摇了摇头。

“您看，我果然还是……”诺兰苦笑道

“错了三个。”老者啪地一声阖上本子，“但是字写得还算整齐——你过关了。”

“我？过关了？”诺兰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只见老者说道：

“总之，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先跟我来店里谈吧。”

……

再一次，来到了罗默恩的上城区，只不过这一次是由眼前的老者引路。

在路上已经交换过名字，诺兰因此得以知晓，老者名为莱雅克，在罗默恩经营魔法店已有十年。

上城区的风物景貌，与下城区颇为不同，前前后后的主要路面，都用切割整齐的灰石方砖做了硬化，沿街俱是砖木建成，用石雕装饰的精致建筑，许多商店的檐下，还挂着金属的风铃。

莱雅克来到他那间，与旁边几出奢遮店面显得寒酸过头的小店，将手按在紧闭门头的铜环上，随后诺兰看见铜环自行转动了起来，眼前的门霎时间向里弹开。

“请进吧。”老者说道，便率先走进了魔法店。

小店大略呈长方形，莱雅克走到最里的柜台，在那张蒙皮的高背座椅上坐下，随后看着来到了柜台前的诺兰，开口说道：

“我这边的活呢——很简单，一会给你一个本子，和一根魔石炭笔，然后再告诉你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比较隐蔽，叫做冒险者协会，你可能不知道是哪里，总之里面有一个像是告示栏一样的东西，上面贴着告示。”

“我明白了，然后呢？”诺兰道。

“然后你就每天去那个冒险者协会，用我给你的本子和笔，把上面的所有告示，都给我抄一份副本来，后一天和前一天，有什么不一样的，新增了哪些告示，减少了哪些告示，或者原来的告示上，多了哪些字，少了哪些字，都给我标出来，你不认得的字就先照着字母抄上——我老眼昏花，所以一定要字迹清晰，明白吗？”

“我知道了——所以是从今天起吗？”诺兰理解了意思，问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只听老者说道。

……

旗鱼酒馆里，果真有一条很大的旗鱼，我溜了进去，发现那条快有五尺长的大鱼，就用架子摆在柜台的侧面，经过防腐炮制的死鱼眼睛，空洞洞地与我对视着。

将“艾尔”的名字，报给了穿着朴素的前台小姐，随后便站在门边等待。

不知道达芮尔什么时候会来——如果太久的话，我可等不起。

“啊——”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不耐，前台小姐笑着说道：

“我已经把消息传给她了，但是那位女士的时间很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

啊……还是走吧，虽然今天特意给克莉缇娅留了纸条，向她说明了此行的缘由和必要性，但是我担心面对着那位性格大咧得过了头的半精灵战士，她会应付不过来。

但是——仔细一想的话，其实那天在修道院里，克莉缇娅不也应对得挺好的嘛？我本来以为她会慌张得说不出话，然后被修女们轰出来。

就在这时，半精灵战士那爽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小妹妹，你终于想通了，愿意来找我帮忙了吗？”

我看向达芮尔，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她并没有穿着当日初见时的那身全副武装行头，而是穿了一件平平无奇，掩人耳目的朴素连身裙，头上戴着土色的头巾，正好遮住了她略微有些尖锐的耳廓。

“我们能换个地方谈吗？”我单刀直入地说道，达芮尔而起先神情轻松，然而看着我严肃的神情，她的脸色随即凝重了起来。

“贝丝小姐，开一间包房。”她向着柜员小姐说道。

“请上楼右转。”

进入包房，达芮尔将门关上，随后她转过身来，看向我：

“这里不会有人听见，什么事，说吧。”

我暗自呼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明白，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可能会具有一定的风险，凭着原作里达芮尔行事的作风，只要好好说话的话，不太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其他的……可就拿不准了：

“我知道——是你从“压舱党”那里，拿走了水银工坊的遗迹古卷。”

砰！

达芮尔的身影，骤然间罩在了我的身上，她那有力的手臂擦过我的肩膀撑在墙上，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小姑娘——是谁教你这话，让你来给我说的？”

“是我自己要说的。”我明白此时不能露怯，于是迎上达芮尔的眼睛，“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

我刻意地释放出一定的魔力气息，让她明白，我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这就是你们贵族吗……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送上战场？”

“没有人推着我来到这里，一切都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达芮尔感受到了魔力的波动，她沉默片刻，站起身来，接着向后靠在了包房的椅子上：

“如果你是来和我要那个什么遗迹古卷的话，那就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