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瑞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已经用布条重新包扎好了伤口,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疲惫淡了些,“绿野佣兵团的人找不到我们,迟早会扩大搜查范围。”
尤里安点点头,他正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彗星碎片。刚才移动时,那块碎片又像被烫到一样跳了一下,指尖那丝淡蓝色的微光几乎要凝成肉眼可见的细霜,他赶紧将手插进粗布斗篷的口袋里,假装整理衣襟。
“我知道一个藏身的地方。”尤里安嘴上说着,插在斗篷口袋里的手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在贫民窟边缘,有间废弃的旧仓库,以前是用来存放一些杂物的,那边一般没什么人会过去,可以暂时躲避一下。”这是他穿越过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摸索到的其中一处躲藏地点,在原书中曾经有不少躲藏点被一笔带过,没有过多提及。
瑞尔挑眉,显然对尤里安总能拿出贴合当下的方案感到诧异:“你对这里的犄角旮旯都这么熟?哪怕是在这边已经有过不少生活经验的人相比于你而言,恐怕都算不上熟悉。”
“想在贫民窟里讨生活,记不住这些,早就变成某个巷口的无名尸体了。”尤里安半真半假地说道。随即,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钱袋,倒出几枚边缘磨损的厉害的铜币,“这些或许能派上别的用场,先备着。”
铜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泽,瑞尔的目光在钱袋上停留了一瞬。他知道面前这个前不久被赶出家门的弃子不可能有多少积蓄,这些钱大概是对方仅剩的全部家当了。
“那你说说看吧,关于那间被废弃掉的仓库。”瑞尔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显然伤口牵扯得厉害,“怎么走?”
尤里安领着他从地窖另一侧的暗门出去。这扇门通向一条狭窄的后巷,两侧堆满的垃圾和废弃的木箱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酒馆窗户透出的零星灯火,勉强能照亮了脚下的石板路。
“跟着我,别发出声音。”
尤里安压低声音,脚步轻快地在杂物堆里穿梭。他对这里的路况熟得像是走在自家院子里,被家族驱逐后,尤里安为了躲避那些追债的和嘲笑他的人,几乎把贫民窟所有的近路都摸透了。
这部分书里描述的比较详细,也为此时的躲藏带来了不少便利。
瑞尔紧随其后,受伤的左臂微微抬起,避免碰到墙壁或杂物。他的感官比尤里安敏锐得多,能听到远处巡夜人的脚步声,甚至能分辨出哪家窗户后有人在低声争吵。
每当遇到可能暴露的岔路,尤里安总能提前拽着他拐进更隐蔽的小道,那种精准的预判让瑞尔越发觉得这个弃子不简单。
路过一个倒塌的棚屋时,尤里安突然停下脚步,从废墟里捡起半块烧焦的木板。他用指尖轻轻抚过木板表面的黑色炭迹,一丝微弱的暖意从指尖溢出,那些潮湿的炭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燥起来。
“你在做什么?”瑞尔低声问道。
“拿着这个。”
尤里安回过头将木板递给他,“等下要是遇到巡逻的,这个能帮你挡挡脸。”他刻意让自己的指尖避开与瑞尔直接接触,刚才碎片突兀产生的烫意还没散去,他怕又冒出什么不该有的蓝光引起面前少年的怀疑。
瑞尔接过木板,入手的触感干燥得有些异常。这半块木板明显是被雨水泡过的,边缘还带着霉斑,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干?他看向尤里安的手指,对方正揣在斗篷口袋里,看不清动作。
“你的手……”瑞尔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捂住了嘴。
“嘘。”尤里安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腹的微凉透过布料传来,“前面有佣兵。”
两人迅速躲进一个废弃的鸡笼后面,透过木板的缝隙往外看。三个穿着绿野佣兵团制服的男人正靠在墙角叼着什么,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的同时,嘴中还不断冒出阵阵白烟。
“那小子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害老子在这破地方冻着!他怎么比耗子还能跑!?”
“瓦伦少爷说了,找不到人谁都别想别回去。我听说那小子身上有个什么徽记,可是少爷钦定要完好无损带回去的宝贝。”
“管他什么徽记,找到人砍了交差最省事,反正要的是那什么徽记,人是死是活无所谓,不是吗?”
瑞尔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握着木板的手微微收紧。尤里安能感觉到身边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比巷子里的夜风还要冷。
“别冲动。”尤里安在他耳边低语,“他们有三个人,你现在动手讨不到好,也没什么用,冷静下来。”
瑞尔没有动,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情绪。尤里安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些人提到了圣火徽记,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目前绝不能触及的底线。
等佣兵们骂够了,勾肩搭背地往另一条巷子走去,尤里安才拉着瑞尔从鸡笼后出来,甩掉了身上沾着的泥巴和鸡毛。
“他们提到了我父亲的徽记。”瑞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瓦伦家为什么想要得到我父亲的遗物?”
“谁知道呢。”尤里安含糊地说道,他不能把原书里他所知道的阴谋全盘托出,那样无疑是作死行为,“或许这和你父亲曾经担任过的职位有关也说不定?”
瑞尔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尤里安一眼。这个弃子似乎总能精准地踩在他的软肋上,却又从不点破,这种分寸感让他的内心时而警铃直响,却又有些莫名的安心。
两人继续往前走,这次瑞尔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路过一家面包店的后窗时,尤里安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小撮干燥的薄荷碎末,撒在两人必经的石板路上。
“你这又是做什么?”瑞尔皱眉。
“还记得我说的吗?绿野佣兵团的猎狗鼻子灵得很,我们要去的仓库离这里不远,我怕他们会搜过去。”尤里安解释道,“薄荷味能暂时干扰猎狗的嗅觉,哪怕时间不算特别久,但也足够我们歇息一阵了。”
瑞尔看着他熟练地撒完薄荷,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这个埃利奥斯家的弃子,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他明明有着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火元素亲和力,熟悉贫民窟的每一条小道,知道佣兵的动向,甚至连猎狗的习性都了如指掌……这根本不像是一个被家族驱逐、没有魔法天赋、只能在底层挣扎的落魄贵族。
“你到底……”瑞尔的话没能说完。尤里安已经推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他侧耳听了听,确认里面没人,才对瑞尔招手:“进来吧。”
仓库里弥漫着陈旧的布料味和灰尘味,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月光从屋顶的破洞和木窗漏下来,照亮空中飞舞的尘埃。角落里堆着几捆发霉的麻布,正好可以作为藏身的掩护。
尤里安走到仓库深处,从怀里摸出一块已经严重磨损的火石,想点燃地上残留的半截蜡烛。他的指尖刚碰到火石,一丝暖意悄然溢出,火石就这么自己燃烧起来。
火苗跳动着照亮了狭小的角落,瑞尔站在门口,看着尤里安收回的手指,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
“别这么看着我。”尤里安笑了笑,靠在一捆麻布上坐下,“埃利奥斯家的人,就算是弃子,懂点摆弄火的小把戏也很正常吧?”
瑞尔没有说话,在他对面的麻布捆上坐下,将那半块木板放在身侧。仓库里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
“今晚他们换岗时,队长喝了酒就会偷懒。”尤里安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可以趁那个间隙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瑞尔抬眼看他:“你怎么对这些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猜的。”尤里安半开玩笑地说,“佣兵们的习性都差不多,只要多留意总能发现规律。更何况瓦伦家的这些狗,只有在利益大到一定地步才会有动力干活。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的追人还拿不到几个子儿,早就让他们精疲力尽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瑞尔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看着尤里安被火光映得有些模糊的侧脸,对方正低头摩挲着指尖,神情专注,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尤里安的指尖突然泛起一点极淡的蓝光,那一个瞬间快得像是错觉。瑞尔猛地眯起眼睛,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佣兵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仓库附近徘徊。
尤里安迅速将手揣进怀里,吹灭了蜡烛。
“别动。”他压低声音对瑞尔说。
仓库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漏下的月光勾勒出两人沉默的身影。远处的脚步声在仓库门口停了停,伴随着几句模糊的交谈,又渐渐远去。
直到确认声音彻底消失,尤里安才重新点燃蜡烛。他看向瑞尔,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脸,眼神锐利如剑。
“你到底是什么人?”瑞尔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肃,“别告诉我你只是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一个贵族弃子怎么可能对贫民窟了解的和回了自家花园一样?我在这地方见过的一些常年居住在这的冒险者都没有你这么熟练。”
尤里安的心沉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下没藏好,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尤里安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需要我的情报躲过追杀,我需要你的剑反杀瓦伦家。等摆脱了那些烦人的狗腿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刻意加重了“都告诉你”四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真诚,也让瑞尔已经搭在剑柄上的手松开了些许。
瑞尔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尤里安以为对方要动手了,才看到少年缓缓收回目光,靠在麻布捆上闭上了眼睛。
“天亮之前,别耍花样。”
这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吗?尤里安松了口气,指尖的碎片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嘲笑他的侥幸。他看着跳动的烛火,心里清楚,怀疑一旦产生,就绝不会轻易消失。这场建立在利益上的合作,想要维系下去还需要花费更多心思才行。
“或许…我应该试试养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