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猛地左转,撞开一扇虚掩的木板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追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持续不断的叫骂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瑞尔紧随其后,反手用剑柄将门撞上。粗糙的木门板根本挡不住什么,只能稍微延缓追兵的速度。他靠在门后急促喘息,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下,血珠顺着指尖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这里是死胡同。”瑞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视线扫过眼前被高墙截断的窄院,随即狠狠地瞪了尤里安一眼。
“这儿可不是死胡同。”尤里安迅速蹲下身,手指在墙角的乱石堆里摸索。
他的指尖触到一块边缘光滑的石板,比周围的石块明显新一些,这是原主记忆里,贫民窟的孩子用来藏偷来的糖果的秘密据点,后来被一个老乞丐改造成了通往镇外的暗道入口。
他用力撬动石板,铁锈摩擦的声响让瑞尔皱紧了眉头。“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想要在这地方活下去,总得知道些见不得人的路。”尤里安没有抬头,他的指甲在撬动石板时被磨得生疼,那枚嵌在指尖的彗星碎片又开始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他咬着牙将石板挪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黑黢黢的洞口里飘出潮湿的泥土气息。
“进去。”尤里安站起身,往瑞尔身后瞥了一眼。木板门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外面传来佣兵团成员的咒骂声。
“靠北,你们两个废物没吃饭?连块破木板子都撞不开!滚滚滚!老子自己来!”
瑞尔没有动,他盯着尤里安的眼睛,像是要从那对本不属于埃利奥斯家的灰蓝色瞳孔里找出谎言的痕迹。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埃利奥斯家的人,就算被驱逐,也绝不可能知道这种老鼠洞。”
尤里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在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不能说实话,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说他知道瑞尔未来会成为传奇?那只会被当成疯子。
更何况面前这位主角有着近乎于病态的警戒心,加上他后期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屠魔机器,哪怕在小说后期对于那些想要加害他的人也是十分棘手的问题。
“重要吗?”尤里安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平静,“现在我们都在被瓦伦家的人追杀,你需要活下去,我也需要。至于我是谁……等摆脱这些麻烦,你可以随时杀了我查个清楚。”
他刻意加重了“杀了我”三个字,语气里的坦诚让瑞尔握剑的手微微一顿。少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木门,又看了看尤里安过于瘦削的肩膀,最终还是收手,弯腰钻进了洞口。
尤里安紧随其后,在进入洞口的前一秒,他用尽力气将石板推回原位。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里交织。
“往下走,小心台阶。”尤里安提醒道。他记得这条暗道内是粗糙的石阶,台阶间的高度差很大,原主小时候和一个人偷跑出来玩时,曾在这里摔断过膝盖。至于是谁……还真没印象了,好像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瑞尔没有说话,只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在适应黑暗。尤里安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在靠近,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汗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清透感?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得让人莫名安心。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碎片烫得更厉害了。指尖似乎沾了些什么湿冷的东西,在黑暗中泛起极淡的蓝光,像落进水里的火星。尤里安猛地攥紧拳头,将那点微光攥进掌心,他不知道这异常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让瑞尔发现。
“你的手在抖。”瑞尔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是在害怕?”
“冷。”尤里安撒谎道。他确实在发抖,一半是因为通道里的寒意,一半是因为刚才那诡异的蓝光。他加快脚步跟上瑞尔,膝盖在石阶上磕了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瑞尔的脚步顿了顿,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片刻后,一把短剑的剑柄被递到尤里安面前,剑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握着。”少年的声音依旧冷硬,“我不会回头找你。要是你走丢了,我们之间的交易立刻作废。”
尤里安握住剑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知道瑞尔这是在变相地提供保护,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把剑至少比黑漆漆的视野能让人安心些。
两人默不作声地往下走。石阶越来越湿滑,偶尔能听到水滴落在积水里的声音。尤里安心里默默地数着台阶,按照原主的记忆,这条暗道有七十三级台阶,通向镇外废弃的采石场。
“还有多久?”瑞尔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体力消耗得很厉害。
“快了,大概还有二十级。”尤里安回答道。他能感觉到瑞尔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受伤的手臂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石板被撬动的声音,伴随着佣兵团成员的叫喊:“该死的,终于找到入口了!给我追!必须把这混小子腿打折!”
瑞尔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反手将尤里安往身后一拉,短剑的剑尖指向通道上方。“加快速度!”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剩余的台阶。尤里安的胳膊在拐歪处别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敢停下。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已经穿透了通道上方的缝隙,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这边!”尤里安拉着瑞尔拐进一条更窄的岔路。这是他刚才没说的细节,暗道其实有两条岔路,左边通往采石场,右边则是一个废弃的酿酒坊地窖,佣兵团的人大概率不知道这个分支。
瑞尔没有犹豫,跟着他冲进岔路。通道尽头隐约透出微光,那是地窖通风口透进来的月光。
“锁着的。”瑞尔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用力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尤里安的心沉了下去。他记得这里的门是虚掩着的,难道被人重新锁上了?
身后的追兵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他们在岔路口争论该往哪边走的声音。
“让开。”瑞尔突然说道。他将短剑插回腰间,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住铁门,深吸一口气。尤里安看到他的手臂肌肉紧绷,伤口处渗出的血染红了灰色的衬衫,甚至在门板上留下了淡淡的血手印。少年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在黑暗的环境中像是泛着微弱的星光。
“喝啊!”少年低喝一声,仅凭蛮力硬生生撞向铁门。那股力量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韧性,完全是濒死之际逼出来的潜能。
尤里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碎片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猛地一跳,那丝淡蓝色的微光再次闪过,这次却比之前更亮了些,甚至在他的指尖凝结出了一点细碎的冰晶。
“砰!”
该说不愧是主角吗?哪怕如此绝境也有余力来一个小爆发。一声巨响,锈蚀的铁门被硬生生撞开,本就已经腐蚀的厉害的合页瞬间崩裂,碎片飞溅开来划过了两人的衣服。瑞尔踉跄了一下,显然这一下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走!”他抓住尤里安的手腕,将他拽了进去。
尤里安被他拉着往前跑,手腕上的触感很烫,那是瑞尔因为失血和用力过度而泛起的虚热。他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地方,心里却越来越乱。按照原书剧情,瑞尔此时应该能凭借自己的力量逃脱,甚至反杀几个追兵,但现在因为和自己同行,不仅伤势加重,还消耗了过多体力。
更让他在意的是刚才瑞尔撞门时那瞬间的奇异波动,以及自己指尖突然出现的冰晶……这和他知道的剧情似乎有些微妙的偏差,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
房间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堆放着一排排腐朽的木桶。两人躲在一个巨大的酒桶后面,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追兵似乎没有发现这个隐秘的岔路,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直到确认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瑞尔才松开手,靠在酒桶上滑坐下去,剧烈地喘息着。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受伤的左臂无力地搭在膝盖上,血因为刚刚的剧烈动作还在不停地流。
尤里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罐,递了过去。里面是他本来是留着给自己处理脚踝的,现在只能给主角保命用了。
“这个给你。”
瑞尔没有立刻接,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不是毒药。”尤里安苦笑了一下,将陶罐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既然已经是合作关系,我有什么害你的必要吗?而且就你现在的状态,我想害你可不需要下毒,一刀攮死得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陶罐,打开木塞闻了闻。“月光草和止血剂……你倒是舍得。”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显然认出了这两种药材,也很清楚它们的价值。
“你死了,我让谁带我去铸圣城呢?我这交易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哦。”尤里安嘴角微微上扬,瑞尔冷哼了一声,没再反驳。他倒出一些药膏,咬着牙往伤口上抹,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狠劲,仿佛疼的不是自己。
尤里安别过头,那种看着就幻痛的感觉他可不想体验。他靠在酒桶上,抬手蹭了蹭指尖,刚才凝结的冰晶已经化了,只留下了一滴干净的水珠。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从指尖升起,像是有细小的火苗在皮肤下游动,顺着血管缓缓蔓延。
这是……火元素?
尤里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本就该有的力量。埃利奥斯家族本就以火元素和光元素亲和闻名,原主虽然是个不受重视且没什么魔法天赋的次子,但血脉里留下的东西总不会完全消失。
只是这力量太过微弱,而且他还是个毫无上进心的家伙,每天不务正业吃喝玩乐,才导致最后落得个曝尸街头的下场。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丝暖意压回指尖,抬头时正好对上瑞尔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了?”少年皱眉,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老是看自己,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没什么。”尤里安笑了笑,指尖的暖意被他悄悄引向旁边一根潮湿的枯草,看着那草茎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微微变干,“我在想要是出了意外被抓住了,我应该以什么方式自尽。”说着还耸了耸肩,像是已经在琢磨后事了一样。
瑞尔的视线落在那根枯草上,又扫过尤里安看似随意的手指,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继续处理伤口。至于他说的那些垃圾话,瑞尔全当作没有听见,无视了正要开口继续飚垃圾话的尤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