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视了玛丽安那几乎要把他烧穿的“热切”目光，伸手揉了揉安娜的红毛脑袋：
“干得漂亮，安娜！想不想吃顿好的？我请客！”
“想！”安娜立刻响应。
于是艾伦在路边一家精致的甜品店里，买了几块色彩鲜艳的马卡龙，分给安娜一块。
“好耶！”
安娜欢呼一声，扑上来打算给艾伦一个熊抱，被艾伦眼疾手快地用手臂挡住。
艾伦笑着把另一块色彩鲜艳的马卡龙递给玛丽安。
“抱歉，说是和你‘约会’，其实我也只是在自顾自地做我想做的事情。”艾伦的声音带着一丝坦诚的歉意。
“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玛丽安倒是没什么怨气，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昂贵的甜点。
细腻的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如同融化的阳光。
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满足的幸福笑容。
“您要是真打算和我约会，那才是天塌下来了。好甜啊……艾伦。”她自然地改口叫了名字，声音带着一丝甜腻的慵懒。
“是吗。”艾伦也尝了一口。
甜味确实能带来愉悦，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生理本能，多巴胺的分泌会让人心情舒畅。
然而，艾伦没有像玛丽安那样沉浸在简单的感官快乐中。
他的味蕾在享受甜味的同时，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糖的来源！
在这个世界观里，大陆板块类似放大缝合的欧洲加北非近东，根本没有天然甘蔗的生存环境！
马卡龙这种需要大量精制糖的昂贵甜品，糖从哪来？教会垄断的？
教会垄断香料、向日葵这些经济作物不难，但垄断制糖产业，恐怕就很难做到了。
甘蔗种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过程艰苦且危险，需要大量劳动力在酷热环境下高强度劳作。
教会一向爱惜羽毛，注重形象，怎么可能让神职人员去干这种脏活累活？
他们更不可能公开支持奴隶制！这不符合他们“与民同苦”的圣训！
至于糖的另一种来源——甜菜？从中高效提取并纯化结晶糖，需要工业时代的化工技术！
以教会封锁科技的程度，这条路基本堵死。
这糖的来源……有问题！
艾伦放下马卡龙，看向玛丽安，直接问道：“玛丽安，王国有在种植甘蔗吗？”
“嗯，”玛丽安咽下口中的甜点，回答得飞快，显然对这个信息很熟悉，“南方大公爵垄断了甘蔗种植和制糖产业。”
艾伦有些惊奇地挑眉：“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他轮回这么多次，只知道有个南方大公爵NPC，相关的其他信息还真没深究过。
玛丽安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小得意和不易察觉的羞涩：
“我想在各种方面都能帮助到艾伦，所以我从勒克莱尔先生那里学了很多知识……包括王国各地区的特产和重要产业。”
“原来如此！”
艾伦像发现了宝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之前只把玛丽安当成一把锋利的刀，一位可靠的同伴，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明珠暗投！
她这么聪明，心思缜密（虽然偶尔会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学习能力强到离谱，还自带情报雷达，懂得去主动收集情报。
这哪里是女仆？这分明是情报领域的天才少女！
艾伦瞬间在脑子里给玛丽安贴上了新标签——未来的特务头子。
以后那些见不得光的“湿活”、那些需要精密操作的渗透、策反、情报网络构建……统统可以交给她！
贴身女仆兼暗影主宰，这双重身份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完美舞台。
等等……这思路怎么有点眼熟？
猩红螺旋教团那帮家伙，当初把玛丽安吸纳进去，不也是看中了她这份“天赋”，想让她干类似的脏活吗？
啧，反派的思路，总是惊人的一致啊！ 艾伦心里默默吐槽。不过嘛——
艾伦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正气凛然”，带着一种“为民除害”的使命感：
感谢教团老铁们含辛茹苦培养（压榨）人才嗷！
这份“大礼”，我艾伦·德·拉瓦尔就笑纳了！
你们利用玛丽安，那是邪恶的诱导，是罪大恶极！而我嘛……嘿嘿，这叫慧眼识珠，知人善任！是正义的回收再利用！
放心！为了表达我诚挚的谢意……
我一定会把你们，连根拔起，消灭得干干净净！
“做得好！”艾伦由衷地称赞道，语气里带着兴奋，“你了解多少南方大公爵的事情？能详细说说吗？”
“好的。”
玛丽安点点头，看到艾伦眼中的赞赏，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开始认真地讲述起来。
随着玛丽安的讲述，艾伦发现洛林王国的格局远比他想象中复杂。
南方大公爵领，这块名义上属于王国的疆土，其本质更像是一个高度自治的独立王国。
它原本是独立的南方大公国，与洛林王国同属一个文化圈。
为了共同应对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的威胁，它才选择与洛林合并。
两者只在战争时期才真正团结一致，平时互不干涉。
这种“一国两制”的缝合状态，甚至延伸到了教会体系——王国教会也因此分裂为北方教省（管理洛林主体）和南方教省（管理整个大公爵领）。
国家的好坏往往是对比出来的。
与帝国那种无数小国硬凑在一起、打完外战打内战、千年没个消停的超级缝合怪相比，洛林王国这种“两个半国家”的缝合，反倒显得高度统一了。
只是，这表面的统一掩盖不了南方的畸形繁荣。
南方大公爵领能发展甘蔗种植园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其根基在于它保留了与帝国如出一辙的奴隶制度。
奴隶的血汗浇灌着这里的“繁荣”，除了制糖业，这里还遍布着榨取血汗的黑心工场。
与此同时，南方大公爵牢牢掌控着主要的海外贸易路线，从中攫取了海量财富。
得益于相对稳定的环境和残酷的剥削模式，南方地区的经济这些年甚至反超了饱受天灾摧残的北方。
可这富庶的表象之下，是触目惊心的撕裂！
巨量财富被极少数人鲸吞，绝大多数百姓挣扎在赤贫线之下，如同燃料般被投入经济的熔炉。起义与暴动如同地火，此起彼伏、永不止息。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南方大公爵领就像一个堆满了干柴的火药桶！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引爆革命的熊熊烈焰！
更关键的是，这块看似强大的领地，其军事力量却外强中干。
除了大公爵本人拥有强大的纹章力量，整个南方几乎找不出几个像样的寄宿纹章者。它的安全严重依赖雇佣兵和王国的支援。
艾伦的眼睛越来越亮——这无疑是旧世界链条上最薄弱、也最致命的一环！
细节！这就是细节的重要性！
下午出门进行社会调研，果然是正确的！
艾伦看着那些被仆从簇拥的贵族，突然问玛丽安：
“玛丽安，在你眼里，上城区给你一种什么感受？”
“华丽、井然有序……但也死气沉沉。”玛丽安想了想回答。
“没错。”艾伦点点头，“那你觉得……一个没有贵族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玛丽安猛地看向艾伦，瞬间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说：“我想，您马上就会知道了。”
再往前走，便是下城区。
当三人穿过连接上下城区的拱门，景象陡然一变——
面包房飘出诱人的新麦香气，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挎着篮子的主妇、叫卖的商贩、奔跑的孩童……
下城区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忙碌的喧嚣和蓬勃的活力。
“哇！好多吃的！”
三人走到人头攒动的市场，安娜瞬间兴奋起来，像只闻到肉骨头的小狗。
艾伦新奇地观察着这繁华的场景，仿佛回到了故乡。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他今天来市场，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做“王都购买力挑战”，顺便摸清当下的实际物价。
30万里弗尔究竟有多恐怖？只有亲身体验才能明白。
他走到一个卖陶器的摊位前。粗糙但实用的瓦罐、陶碗堆叠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汤碗标价5但尼尔（约0.02里弗尔）。
旁边是卖木制餐具和工具的，一把结实的小斧头要价20但尼尔（约0.08里弗尔）。
布匹摊前色彩斑斓，大多是粗糙的麻布和羊毛织物，一匹普通的本地羊毛呢料约需1里弗尔又10索尔（1.5里弗尔）。
肉摊上挂着新鲜的猪肉和羊肉，一磅上好的猪肉要价约15但尼尔（约0.06里弗尔）。
活禽区，一只肥硕的母鸡被妇人反复掂量着，最终以12但尼尔（约0.05里弗尔）成交。
面包是市场的主角，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一条足够一个壮劳力吃一天的黑麦面包，标价2但尼尔（约0.008里弗尔）。
艾伦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小摊贩卖着从教会渠道搞来的香料，一小包胡椒的价格竟高达2里弗尔，让他咋舌不已。
他走走停停，询问着价格，在小本子上不断记录、计算。
里弗尔银币铸造量不大，市面上流通少，除了在贵族圈经常用到，在日常场合只作为货币计量单位出现。
平民用得多的还是索尔和但尼尔两个辅币。
经过一番调查，1里弗尔的购买力远超艾伦的想象，它几乎可以满足一个普通市民家庭数日的口粮（黑面包、豆类、少量肉），或者买几件实用工具，甚至小半匹布。
这让他对自家那三十万里弗尔债务的恐怖分量有了更直观、更沉重的认识——
那相当于整个王都的人口数日的口粮，或者堆成山的海量物资。
这是一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金山。
在市场逛了一圈，艾伦就用掉了1里弗尔，不过其中大部分都进了安娜的肚子。
“艾伦，你真素大豪人！”
安娜左手一根烤串，右手一块蜂蜜蛋糕，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地表达感谢。
“慢点吃，别噎着了。”艾伦无奈地笑了笑。
当自家“狗狗”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你时，谁能忍心不投喂呢？
还好安娜没穿修女服，不然她这暴食姿态，非得吓坏市民不可。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想天天吃肉是奢望。
教会虽然没斋戒规定，但修士修女日常饮食都很朴素，以示与民同苦。
安娜这“酒肉穿肠过”的架势，颇有种“佛祖心中留”的另类感。
这时，艾伦的目光被一个卖小饰品的老妇人吸引。
摊位上摆着一些用彩色玻璃珠、贝壳和廉价金属丝做成的小玩意。
他看中了一个用蓝色玻璃珠和细铜丝缠绕成的蝴蝶发饰，做工精巧，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他想象着它别在玛丽安黑色短发上的样子。
老妇人看了看衣着朴素的艾伦，又看了看旁边虽然穿着白裙、但眼神总是不离艾伦、带着点小别扭的玛丽安，露出朴实的笑容：
“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您的女朋友吗？这个蝴蝶发饰很适合她，价格很便宜，只要2个苏（0.1里弗尔）。”
“女朋友……”玛丽安的脸颊瞬间又红透了。
艾伦看玛丽安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她是我的妹妹，她很可爱吧？”
“哦，是这样啊。”老妇人露出一个“懂的都懂”的暧昧笑容，“那您更应该给您可爱的‘妹妹’买件礼物了。”
艾伦看向玛丽安。
她正因“妹妹”这个称呼有点闹别扭，但眼神还是忍不住瞟向那个漂亮的蝴蝶发饰，带着一丝期待。
这小小的礼物，对她来说，意义一定很特别吧。
艾伦想着，又掏出一枚1里弗尔的银币。
老妇人看着这枚大银币，为难地搓着手：“哎呀，老爷，这……这太大了，我找不开啊。您有零钱吗？”
艾伦翻遍口袋，只找到几个零散的但尼尔铜币，加起来还不到1苏。
他有点尴尬，正想放弃，老妇人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是越来越浓的惊疑。
她突然指着艾伦，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你……你是艾伦·德·拉瓦尔少爷？”